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像是泥河里的一片黄叶,早已失去了最青绿的光泽,要枯不枯地、随波逐流地飘着。再怎么冲刷、怎么翻滚,依旧沉不溺,也濯不净。
对于爱情,年还未三十就已经失去了憧憬,是不是太早了一些?但是比起单位里那些新生代的妹妹们,她只能列身老姑娘的行列里,连个自命清高的馀地都谈不上。现实就和时间一样,都是残酷无情的,蝴蝶的眼光,总会往更娇嫩的鲜花转移。更何况这个职场里出现的有为青年,也开始一个一个比她还年轻了。
或许,像大姊那样放肆地找个衣食父母,只谈交易而不谈爱情,趁着身体还能风花雪月玩个一段时间,挖够金山银山存起来养老,或许会比较轻松点。反正再美丽的外表,也不过是个臭皮囊,再过几年风华渐衰,累了、倦了,有一天便会像医院里那些躺着回家的病人一样。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不知道自己会活多久,没甚么好害怕。但是皮肉里的一股拗强,总是希望人生还能有着甚么跳开泥河的机会,就如她这几年在临床大小夜班衝锋陷阵地努力耕耘,殷切等待晋升的机会,否则也不会个案报告审查没通过,就让她感觉比失恋还要难过。
纪禾菲私下默默对她的好,她藏进了心底。那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冬天晦暗的破屋子里,从缺角的门窗洒进阳光。
说实在的,是自己配不上吧。除了外貌之外,她不知还剩下甚么可以骄傲的。罗岱娣不想给他一个假希望,也害怕自己心存太多不该有的期待,只是不知不觉地,也对他的那一份温暖渐渐出现一丝渴望。
请他吃饭,表面上是感谢,但不可讳言也隐含着些微自私的任性。她试图在混乱的思绪中,抓回一点点方向感,至少可以当成好朋友一般,吃饭、聊天、说说笑笑,其馀的,就别多踰越一分,这样算不算消极的逃避?或者,又掉入另一个更混沌的漩涡?
天色已黑,下班前又从急诊上来一个新病患,阑尾炎併发腹膜感染,紧急开完刀入院。等她接完新病人打点好一切,早都已经超过六点半。罗岱娣急急发了简讯给纪禾菲,交完班、补完护理记录,才匆匆忙忙换上便服,赶到咖啡店。
瞄了一眼手錶,针指落在七点半的位置,她仓促着脚步推开餐厅的门而入,立即看见坐在角落的白衬衫身影,扬起满脸微笑向她招手。
「学长,抱歉!你很饿了吧?今天下班前来了新病人,刚开完刀吐得一蹋糊涂,我和值班医师处理完都已经……。」罗岱娣快步走到纪禾菲眼前,便皱起眉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
纵然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纪禾菲依然神态自若。临床工作的意外状况,他当然也是再清楚不过。他放下手中的笔,替她拉开了椅子,柔声地说:「没关係,不要急,先坐下来再说吧。」摆在桌上的是厚重一叠她的个案报告,堆满了密密麻麻批改的字跡。
看着他露出一点小虎牙的笑容,让人有种松了口气的安心感,罗岱娣在他身旁坐下,歉意又加深了些许:「对不起,学长会不会很饿,赶快先点餐吧。」
「还好,中午也吃得比较晚,你不用担心。」纪禾菲摇摇头,便把个案报告递到他眼前。
这当然是连个约会都不算的一顿饭,他很清楚,但对他来说也已经是极大的鼓舞和回馈。重要的正事是甚么,他不会忘记。
罗岱娣抿抿嘴,拿起桌上的精美菜单,便摊开在个案报告之上,「还是得要先填饱肚子再说,学长来过这里吗?」
「没有耶!我平常自己一个人都吃得很随便,买个便当就回住宿的地方,不然就自己煮个麵。」纪禾菲搔搔耳后,訕然地说。
生活随性简朴的单身狗,就是维持最基本的自我照顾功能。没有丰沛无虞的家庭背景或高收入,但也没有太多物质享受的慾望,只是觉得不管以后是不是会结婚或得养家活口,总得尽可能让身边留点积蓄,要说是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的庸俗宅男也不为过。
「学长自己煮吗?该不是泡麵吧?」或许是曾经熟悉的男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和那个混帐乔宇瑞,总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罗岱娣听到眼前的这平时低调的男同事会自己煮麵吃,即便算不上太惊讶,倒也有些好奇了。
「呃……我是比较少吃泡麵,就是简单煮个乌龙麵或肉酱义大利麵,以前我爸到处帮人家修水电忙,妈妈要看店,我就得弄给我妹妹吃。其实也是随便煮一煮,至少两个人不会饿到。」纪禾菲耸耸肩。
罗岱娣不可置信地瞠大眼低呼:「哇!那你已经比我厉害了,我只会煮火锅,要吃什么全部一起丢下去,反正水滚了就可以吃了这样。」以往印象中,那叛逆的大姊在父母忙碌时,也不曾替弟妹们煮过一顿,反而是她自告奋勇翻了母亲的柜子觅钱,到外面小吃摊给大伙儿张罗食物
随口的称讚,让靦腆的男人心底绽起小小得意的火花,瞇起眼笑开:「呵呵!这样就很不错,也不会饿到啊。」
「看你要吃甚么,今天说好我请客,你可不准付钱喔!这里牛丼和咖哩都蛮好吃,有日式料理的感觉。虽然我也常常是自己一个人,不过,还是偶尔想吃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