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散会,林眉看了眼手机,带着杨总和epoch去了楼上的健身房。
其他人做鸟兽散,江忆然猜想裴娜应该要找她聊聊,故意走在最后,毫不意外被裴娜叫住。
“聊聊吗?”裴娜拖着椅子做到江忆然旁边,整体看起来气色不好,化了妆都掩盖不住的虚弱,仿佛刚从医院赶过来参加会议。“你打算什么时候换掉我?”
江忆然惊讶于裴娜的开门见山,眨巴眨巴眼睛缓冲了下,才回复道,“我没打算换掉你。”说完想了想,补充句:“暂时。”
“为什么?epoch出道几年,造型问题就被骂了几年。说实话,这份活我早就不想干了,吃力不讨好,粉丝天天追着我在私信里骂,觉得是我害了她们哥哥。我也追男团,我有正常的审美,多少我认为好看的造型交上去被驳回,最后固定下来就是这种我自己都不接受的风格。”
“所以问题在哪里呢?”感受到裴娜强烈都怨气,江忆然语气都温柔了不少,柔声引导着她释放压在心底的抱怨,“我前两天看到了你的毕设,那时候你的作品很有想法,褒义的有想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来乐石不是我的想法,是我妈让我来的。当时乐石缺人,我正好专业对口,我妈不希望我在外面受欺负,就把我安排进来。”裴娜转着手上的戒指,看着上面的文字轮转。
在乐石待得越旧,她就越讨厌乐石,明明是一家年轻的音乐公司,却透露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像是不见天日的盘丝洞,错综复杂的蛛网裹挟着猎物,在日光找不到的地方腐烂。
她不是缠在网上的食物,她是蛛网上的蜘蛛,是这缠绕的蛛丝的一部分,她毁不掉也逃不脱层层迭迭的蛛网,她想去外面晒晒太阳,但却成了奢望。
epoch的造型工作不好做,不仅是因为他们咖位低拿不到衣服,娱乐圈十八线的艺人那么多,没见谁没有衣服穿过。只是公司内部有太多阻力,他们想让epoch做新世代的in,想让他们传递乐石的理念和审美,于是每个人都想伸手干涉。
于是从歌词到v再到服装造型甚至团队定位,都成了展示公司中老年董事们审美的宣传板,他们觉得年轻就该是车子票子马子,于是v是纸醉金迷夜店风;他们觉得男人味就该是肌肉酒精狂派舞,于是epoch的舞台都是在国内少有受众的大开大合。
裴娜试图拒绝来自上面的油腻审美,但乐石是一张巨大的用血脉和利益勾连的蛛网,上面的人动动手指,她便动弹不得,只能听从。
“他们就快毁掉epoch了,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听说董事会只打算给epoch最后出两张专辑,他们定了个很高的数字,如果不达标就要废弃这个项目。你这时候来,只会是背锅。”
董事会运营能力不行,目光倒是挺长远,两张专辑就预估了epoch的死期,在此之前必然要狠狠压榨一波,把之前沉没的成本多少捞一些回来。之后epoch五人的发展和粉丝的死活,就不在这些嗜血的资本家考虑范围内了。
杨衡也在董事会,但epoch是他一手张罗起来的项目,项目废弃元气大伤的是他,所以病急投医找上了她,给了她最大的权限去折腾,反正结果不可能更差,不如下副猛药。
成了,就是他知人善任;不成,只能怪她太过年轻。
怎么他都不亏。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信息交换需要代价,裴娜平白告诉她一个杨衡都没有透露过的消息,必然不会是大发善心让她快跑。
“告诉我这些,你想要什么?”江忆然靠在椅背上,摆出谈判的架势,但是裴娜的回答却让她惊掉下巴。
“开除我。”裴娜看着江忆然的眼睛,务必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杨叔给了你很高的权限,反正你都是要得罪人的,不如一次得罪到底。开除我,董事会的裴君和冯山我帮你摆平,其他能帮的忙我尽量帮,只要能让我离开乐石。”
“恐怕暂时不行。”江忆然惊讶于裴娜如此认真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条件,但冷静下来后,只能理智告诉她这件事的可行性暂时为零,“我无权无势,即便你能担保,我短期内也不会去得罪两位董事。”
裴娜抓住语句间的关键词,追问道:“短期是多久?”
“这就要看epoch的发展了,想和别人掰手腕,首先自己得有底牌。”想要改造epoch,必然要触动上面那些老古董的利益,手腕早晚得掰,不管有没有底牌。
只不过可以先把裴娜圈进己方阵营,多个队友少个敌人,总归没有坏处。
扣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作响,杨总打电话来催了。
江忆然按断电话,从椅背上直起身,靠近裴娜,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耳语:“我在乐石有价值,才能做些想做的事。”
比如,开除一个人。
昨晚的四件衣服,江忆然不想深究是裴娜的下马威,还是裴娜的真实水平。
但若真如她所说,她想让江忆然开除她,之后的造型她就必须要上心。一个没本事的经纪人开不掉关系户,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