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人招来家里帮工,结果就真成帮工,一直在我家干下去了。小朋友十分可爱,她说颐殊姐姐,我爹看不上你。我说你爹跟我爹都是单亲带女父亲,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后来那男人跟我家绣娘看对眼,我爹忍痛出钱给他们简单操持了一下昏礼。
我说爹,你不要再慈悲心大发老在街上捡人回家,这个帮工也是,看人无家可归衣衫褴褛带个幼童就领回来了。我爹说我是做官的,父母官知道是什么意思不?
就这样过了几年,到处闹瘟疫,我爹害病死了,不久我也害上这种病,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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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人家说天上一天,地下十年,我是梦里一生,睡觉一晚。
醒来后就要帮婆婆洗衣打扫,午后看看书作作画。黄昏时分,婆婆在门口坐着,门前有棵老槐树,仰着脸朝向光的方向,细细感受着微风。我过去给她捏肩捶腿,脑袋轻轻放在她膝盖上。
婆婆摸着我的头发,说,“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觉得你是极漂亮的。”我说,“没用呀,咱这儿又没第二个人来。”她就笑,“大半年了,你还不打算下山找你的亲人?”我回道,“我哪还有什么亲人,婆婆就是我的亲人。”她说,“旧人也行。”聊了一阵子,婆婆说她累了,叫我去睡觉。我说婆婆晚安,晚上找我爹去啦,明天醒了来陪你。
自从雷雨交加那夜遇上泥石流,入宫的轿子翻下山崖,我被婆婆救起,带到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之后,我就做些分不清现实虚幻的怪异的梦。
梦里会回到很多年前的一天,也有过诸多猜测,譬如重生,穿越。一切与过去一模一样,而此后发生的种种又都分别与记忆对应上,在最初的惶恐惊异后,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有一次的梦境里,我总记得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具体想不起来,在我站在那边思考的半刻钟,被山上掉下来的巨石砸死了。于是我就知道:死了会真正醒来。
梦不过是梦,对现实没有影响。但好像梦境是连续的似的,这次的梦境与下次梦境,开始的时间节点完全不同,还在往后推移,而且,梦境之间互不相干。
譬如,廉历十年二月一日我在梦里醒来,死于廉历十五年四月。那么下一次梦境,醒来只会在廉历十年二月一日之后的任意一天,死亡却有可能发生在任意时间。
即使这样,我也十分满足,在梦里过了一次又一次被修改后的人生,与父亲一起。
其实现实也还不错,早晨很清静,婆婆不会催我起床,桌上还有煮好的白粥。
婆婆是宫里遣散的宫女,无儿无女,她说宫里有一套血脉延续的规矩,不是谁都有资格怀上龙种,太监有太监的法子,宫女有宫女的办法:入宫前腹部以重锤击之,直至子宫脱垂,再无生育能力。
后宫的女人都分党系派别,宫女也要选对主子才能活下去,她不卷入宫庭斗争,做好分内之事,就这样挨到放归家乡。出来时年纪大了,生不了孩子,就梳发隐归到山中成了无根女,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没有后代的女人。山下的人也不来打扰她。每逢初一十五我们下山采购,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捡了个丑丫头当闺女。
梦境中的时间不可遏制向后走,终于到了桃花宴那一日,这一次的梦结束,下一次的梦中,过了桃花宴,我大概不可避免同尹辗纠缠在一起,这样的轮回,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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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隐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是说事物并非永恒不变,那些表面美好,习惯存在的东西会让人上瘾,而终究有一天会因为失去它们而忧郁彷徨难过无助,抑或是在担心失去的每一日中——因为并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而整日患得患失不再是自己。
我总是劝人们放手,不要太过执着,心中所念谓之执,长此以往身体不堪重负,谓之病。心病是最不好治的。即使有名如我,也拒绝接心中有病之人,只能劝他们放下,我还有什么办法?要实在放不下,要实在治不好,斛邪山上永乐庙烧柱高香吧。
没有执念的人才能时时快乐,像我,根本不考虑得不到的东西,从来不去想救不回来的人。叁五天出一次诊,四六九游山玩水,雷打不动。回来那些人说又找不到你人,谁谁病了。我就是故意让人找不到的。
蒋昭说你是不想混了,没有一点事业心,踏山扁水那是你该做的吗?那是人七老八十医仙意欲归隐才何处不逍遥。
我说哪有您有事业心呐,玦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家里江湖门派继承做得有声有色,连这异人阁都天下闻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你在,我尽管逍遥。
异人阁虽我是东家之一,但我占的份额不多,这两年发展起来后,我什么也不用做,靠我那点占有得利依旧赚得盆满钵满,不愁生计。蒋昭恨我每日寄情山水,逍遥天地,而他忙得跟狗一样,到处造谣我出家修道,入了邪教,走火入魔,自宫明志。坏菜,原本踏破门槛想为我说亲的人瞬间消失殆尽,门可罗雀。
这日宁诸忙完大理寺司的事来找我,他的东城城主做得政绩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