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火灾后并无大碍,我胳膊,手肘,膝盖等处留有不同程度的红斑,此时此刻,用破皮红肿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上,恐加重伤情。仟儿进来为我披上出门得急未拿上的外衣,而后就对尹辗作礼,默默退出去了。
尹辗面前的书案上,堆迭公章,他不动声色地查阅,批注,静影沉璧,无人敢扰。角落熏香,山水研屏,观寺钟楼金铎声鸣响,一坐就是半个日昼。
这期间惟一一次中断是被我,闯入介书斋,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
他不紧不慢,连笔都没搁下:“隐生,把衣服穿上,仔细风寒。”
我道:“不用你管,先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要杀?”
他没有说话。
“为何,要杀?”
他道,“与你何干?”
我扑通一声跪下。
一室阒然,他沉默良久。
“隐生,你从未跪过我。”
现在我跪了。
“我倒要问你,”他眼眸微抬,面上已无半分笑意,不怒自威,“趁我不在想出假毒杀的主意,谁给你的胆子?”
屋内有暗使值守,人并不少,却噤若寒蝉,沉寂得可怖。
恍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怒,竟是这样的压迫感。
“冲入火场,绕是九条命也救不回来,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杀气侵人骨髓地发冷,我不敢与他对视。
颤栗不由得人控制,但我已尽量遏制。
“你钟情于她?”忽然道。
“不是。”
我答得很快。
他没有纠结,也没有再诘问。
但我觉得怪异地不适,好像,他问出这么个问题的态度太理所应当。
我躬身伏地,往下一磕:“她是我的病人,若救活了,又让她死在你手上,我何必救?治病救人如栽种草木,不以心,不得活。你命我栽种,前期投入过大,如今却要凭一时喜怒毁了之前所做的努力……”
尹辗不禁失笑:“我要你救的人,命就是我的。”
“在下不敢苟同。”
他伸出两指来,抬起我的下颌:“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少顷又道:“看这表情像是不知道。”
他弄得我匪夷所思,难道应该知道什么吗?
若不能扭转他的想法,今日必不能踏出这门,我试着据理力争:“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您气的是我贸然出现暴露自己,怒不犯无罪之人,曲颐殊她并没有什么罪……”
“滚。”
他扬袖拂了案上的纸墨砚台。
此后,不说起也不说打,便叫我一直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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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史在一旁,过午的时辰,看不下去了,向尹辗为我说话道:“主子,高府那边负责审查此案的人都已打过招呼,就当没见过覃公子这人。至于覃公子作为当事人不得参与此案验尸的禁令,仵作也安排人收买好,出不得纰漏的。”
尹辗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生还者那边呢?能堵官吏,堵得住悠悠众口?”
椎史不敢说话了。当时逃出尤庄的有五十多口人,被救生还的至少二十余人,这些人,都见过了我。甚至有人同我一道救人,官府问起,不可能矢口否认是我。
这造成的影响就大了,若再牵扯出他,就不只是个小麻烦而已。
而它原本可以是“小事一桩”的。
“今早听闻监察御史台都知道了此事,户部朱矶来过问情况,本准备做意外处理,但若牵连有不该出现在那儿之人,怕是要呈交刑部复审。你自己飞蛾扑火,葬身火海无所谓,曲颐殊那蠢货自取灭亡也无妨,可她带出你,你又跟我扯上干系——你说,她该不该死?”
这理由够她死一万次了。
但是,但是,“难道……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吗?”
我怀着一丝希望。
“以死谢罪比较好。”
他轻言淡语,我如堕冰窖。
“大人!”我不肯放弃,迫切追问,“你说过,想要解决的话,总会有方法的。”
“办法是有,”他站起来,绕到我身后,掌心按到我的肩上,使我心也往下狠狠一沉,“有时候,简单的事极小的失误,就要用更大的代价去弥补,我担心你做不到。”
既有办法就好,“什么代价?钱?关系?”
“我说的,当然是人命。”
我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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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日后,再见曲颐殊,她不愿靠近我。
她一定是听说了。
我笑容惨淡,只是道,“把人看紧点。”
纵然洗过很多遍,仍然觉得全身都是血腥味,挥之不去。像她鼻子那么灵,断然是大老远都能闻到,她本能地抗拒,我亦不想再给自己心头添堵。
就算我可以把罪责怪到别的人身上,泄愤对谁都没有好处。
异人阁狐说先生,今日行刑。
我身上的血腥味儿,又加重几分。
据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