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也叫梳妆打扮?”
“……”
说来可笑,今日未戴面具的我,遇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始终隔了一层伪装。
以碱水洁面,妆容洗净,唇脂朱砂抹去,花钿杏靥取下,只剩眉形未改,往常都是大粗眉,今日却是远山娥黛。正描着眉,黄铜镜中,尹辗出现在我身后,无声地靠近。
“可要我帮你?”
我手一抖,画斜出去一道。
“不劳您大驾,您先上外边呆会儿,我一会儿就……”
外面倏忽一阵喧闹,所有动作都顿住,言语都停了下来。
尹辗皱起眉头,暗使来报:“大人,有贼人突闯进来。”
“怎么进来的?”
“现在还不清楚。”
“暂时攻不进这里来,”另一个人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前边增援?”
他静默一阵,“别管他。”
面具的取戴并不复杂,不多时,我就变回了惯如往常的那张丑脸。对外界之事,还不甚了解,只知宴会并不顺利,枝节横生,心道来的人也是倒霉。听他们的火烧眉毛的语气,似乎局势不利,意外诸多,还一时不好摆平。
有人埋头冲进来,单膝给尹辗下跪:“大人,已经破入内院,现在怎么办?”
这个阵仗,如临大敌,兵至城下,但尹辗的态度,却像不过是屋里进了老鼠,一群人大惊小怪。见他这副样子,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天塌下来他全权负责。
“大人,当务之急是护送您先离开……”那暗使说。
“不必。”
只回这句,他就站到窗户边,久久沉默不语。
无人敢出声打扰,我退到一旁,等他发话。
好半天,他才下令道:“先去看看长公主和宣齐公主是否安全,派人保护她们,再检查一下宾客中是否还有皇室的人,一并送走。”
“是。”其中一个又道,“宣齐公主,此刻就在后庭。”
尹辗转向我:“换衣服。”
我神经一跳。他什么意思?
脱可以,但是能不能……正准备叫所有人回避一下,他用戏谑的口吻道:“怎么,你不是喜欢在男人面前脱衣服,这不是你的兴趣吗?”
脱就脱。我当时那个牛脾气就上来了,还偏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
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些人,利落地解了外衣换上。
羽裳绣裙,衣香鬓影我还穿不习惯,正好脱下还给他。
转身见尹辗立在远处,看我的神情耐人寻味。
他召来手下一人:“把衣服给宣齐公主送过去。”
又对我道:“走吧,回去。”
但我走出几步,越想越不对。如果今日尹辗带我赴宴,是想身旁有个鲜明的饰物,那么,若那些山贼是冲他而来,那身衣着的女子就是最显眼的靶子。
想到这,我冷汗扑簌,挪不动脚步,迈不出大门。他想让宣齐死?或者,不想让她生。我不敢猜,也不敢问,只当即抬起头去,看到他的背影。他高高在上,权谋死生,予取予夺,怎么会在乎一个女子的性命,即使那女子的身份很尊贵。
就算过了许久,对于帮宣齐这件事,我也不是全然理解那时的自己如何作想,到迄今回忆仍心有余悸,假若我没帮她,一条花季性命命丧贼人之手,还不知遭怎样的凌虐对待。
我不认为凭个人单独的能力能做什么,去了也是去送死,但若她因我而死或替我而死,那都是不应该的。更何况,她就在近旁,我伸手能够到的地方,没办法视而不见。
老实说我作死的事又不是干得少了。
表面上乖顺跟着尹辗往外走,临快到马车前,我眼一闭,心一狠,转身往外跑去。
不管了,先干再说。
-
回头望了望,尹辗没派人跟过来。
淦!我有点绝望。
要不回去认个错,就说我刚才尿急?
但还是入了南苑后庭,长公主府天宁花园邿坞,这是府中下人住的地方,比起寻常官宦人家,普遍富贾,亦是优越得多。后庭苑中溪流潺潺,涧深静水,可惜我没时间欣赏,一间一间地打开屋子寻人,空的,空的,都是空的。
她可能不在这里,兴许事情一发生就被安全转移离开,没道理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留在后面。
这样想着,身后耳闻环佩玉簪琮琮相击之声,一转身,便见到了她。
清贵妍丽的女子,站在檐下,手扶廊柱,背对着我。
身上自有忧愁之态,不见其貌,那昳丽容颜上也必是点点幽绪在眉头。
且不说她相貌到底如何,光身上的疏冷凌傲气质,就是一般小富小贵人家培养不出来的。她逆着光,面容看不清,侧脸因浮光碎影多一分婉柔,微风拂拭而过,惜灵静雅,下颌轻扬,鬓发飘动,那双手,极其漂亮。
这场景使我恍惚了好一阵。
不知不觉看呆了,回过神暗责分明情况危急,有要紧的事要做。
她觉察到有外人在,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