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沄慷慨陈词:“太祖时辅臣瞿栾之子登第,革职为民,罢诸考官,后无再敢有违此例者。乞陛下申前旨,读卷官务秉公竭明,敢有结知权门、受请富室,科道官直实具奏。今科辅臣子弟中试者,有吴隽颖之子吴淏、龚肃羽之子龚忱,廷试读卷宜照内外官引嫌回避事例,俱以卑避尊,其怀才抱志者、堪及第才者,退任以后,听从自便。”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这才想起,目前的要务是干首辅,差点被皇帝查案什么的给带偏了,孙沄好样的,让龚肃羽滚!
吏科给事中曹献立刻接了话头,“启禀圣上,今科主考李允贤与首辅同科一甲,主考张又唯与龚肃羽皆师从前翰林院掌事蒋瀚文,有同馆同官之宜。”
箭头直指首辅——主考官都是你的人,你儿子考必中,要么他避嫌,要么你避嫌。
龚阁老并不着急应对,暗暗瞄了一眼受他连累的户部侍郎吴隽颖。这一位性情刚直,是个很较真的人,乌合之众朝他龚肃羽开炮也就罢了,还稍上别人家的儿子做炮灰,吴侍郎绝受不了这等闲气。
果然,吴隽颖冷着脸走出群臣之列,躬身傲然说道:“微臣伴食有年,守官无状,伏望皇上允臣休致,以释嫌喙。”
首辅大人立即跟上,站到吴侍郎身边。
“国朝科举定制,原不分孤寒仕宦,辅臣之子掇取科第历来有之,朝中比比皆是,历历可证,人未有疑其私者。如必令辅臣之子皆不识丁,不应举以示公道而远嫌疑,入朝为官者岂非延误子孙,贻害家门,愧对祖宗。臣不敢以不孝之名舞弊之嫌立于世,同求放归田里,伏乞圣裁。”
昭仁帝一看,好嘛,言官一开炮,把户部工部两位当家人都逼得撂挑子,为了刚中进士还没做官的菜鸡,丢掉两个在朝重臣,傻子也不会干这种事啊。
他赶紧出声安抚两老头:“无凭无据,何来舞弊之嫌?事关政务,爱卿照旧安心佐理,切勿介怀。”
可言官们好容易又抓住一根鸡毛,岂会轻易放手?纷纷上疏要求要么革去龚忱吴淏的功名,要么就让两个老匹夫滚蛋,这次吏部居然破天荒地冲在最前。
“姓孙的老狐狸想借机顶掉我这个首辅,内阁空出一席,他就有机会了。”
龚阁老捏着勺柄将长勺伸进鸟笼,小心翼翼给食罐添上鸟食。
他老婆从卧病的荣亲王那里接盘了几十只鸟,随珠苑里整天叽叽喳喳的。这几日他称病在家摆烂,天天过来帮老婆伺候这一院子花花绿绿的鸟儿。蓝鹤乐得有人替她干,在旁一边与他闲聊一边给他剥核桃,老头喂鸟,她喂老头,各得其所。
“原来如此,可爹爹丢下内阁不管事,不怕他们借机作妖吗?”
“需要管的事,自然有人替我管。不过皇上要查的什么‘会刃馆’,就只能暂且搁置,先缓缓再说了。”
“……”
可怜的老三,蓝鹤暗暗叹息,若换做是永嘉帝,他一定乐见其成,下面斗得越凶他越高兴,正好让他们互相制衡,但恪桓么……
宫里今天才来过旨意,劝首辅不要动气,不革你儿子的功名,快回来干活吧。龚阁老说他头晕眼花下不来床,力辞,然后精神抖擞替老婆喂了十几只鸟。
皇帝要是这次服软弃了孙沄,蓝鹤撑着脑袋心想,那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想压得住老头了。
恪桓当然知道岳父是故意消极怠工的,为的就是要逼走孙沄,这两人如今水火不容,鱼与熊掌,他做皇帝的也只能拥有一个,且不说龚肃羽是内阁首辅,先帝钦命辅弼大臣,他这边还带着一个户部的吴隽颖呢。
但即便不能放弃龚肃羽,恪桓仍旧不甘愿轻易被他拿捏,垂死挣扎地耗着,而他着急要查的“碧钗案”干脆换了人,让内阁次辅蔺埔代办。
蔺阁老不敢怠慢,与锦衣卫和中军都督府商量着调兵遣将,派人深入江湖市井,费了不少力气,大半个月内居然生擒了两个杀手,打死了一个。
皇帝的犒赏还没到,他这个主审官就遭到反噬,被夜访蔺府的刺客给捅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