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渺闻听消息之时正与大护法议事,她心中挂念顾秀,匆忙去了主车中。方昕与几名官员一同负手立在车队外等候宣召,车内却已先有公主殿下的掌事宫女来请她入内,方昕对那宫女微笑道,“劳烦崔姑姑再通传一回,为何殿下独请叶帅入内,却偏偏不叫我等?”崔宫女神情沉肃不变,“奴婢早已通传过。至于是否要见您,那得看公主殿下的意思,还请方大人静候。”语罢行礼,跟在叶渺身后转身进去了。车厢里一片风雨欲来的沉闷,顾秀与公主霏相对而坐,左首方几上摆了盏茶,座位却空着。叶渺道,“亲王殿下来过?”顾秀轻轻点头,叶渺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京中禁军呢?”一时静默,稍顷,公主霏朝顾秀瞧了一眼,斟酌着道,“禁军无事,只是卫伯伯……辅国公带兵夜闯城门,和守城军起了冲突,被流矢所伤,已经去了。”连月来方家诸人一直风平浪静,幽涉关于顾秀身世的那一次发难也因某人早有预料而平息,然而临近京城,这样敏感的时节下,京中却出了如此大事。只是方才苏恰来报信说得含糊,她对此事不免云里雾里,于是转头看向顾秀,那人却一言不发,少有地显现出压抑的沉怒来,紧紧抿着唇。公主霏在旁道,“也就在昨夜,卫将军死讯一出,禁军姜大人就向内阁传了这个消息。内阁以辅国公行为悖逆,夜闯城门有谋反之心为由,下令刑部去往卫府缉拿余下卫氏亲眷,更令夏将军同去劝说。然而卫世女性情刚烈,绝不肯就范——”公主霏说至此处,仍是稍稍犹豫片刻,不忍心再说下去,叹了口气。京中传来的奏报上,说得比这何止惨烈千倍百倍,卫龄当夜中人算计,深夜被引出城,与禁军狭路相逢,自己丧命乱军,而随行两百人也在夏氏赶来后被屠戮殆尽。卫鬘世女被困府中时几乎手无寸铁,孤立无援,僵持不下后断然当众自焚,大火烧了一夜,浓烟及至天明都不能散去,一座辅国公府自此尽化尘灰,“只是卫世女被几个家仆拼死护住,及至黎明时被从废墟中抬出来时,也还堪堪留存一息生机。眼下正和辅国公府余下数人一同被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中。”叶渺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回京中救人。”公主霏且将她按下,叹道,“要是能那么容易就好了。你看到等在外面的方照邻了?”叶渺心下凛然,“他们是串通一气——”公主霏道,“我晾着方昕一上午了,这厮非要请诏宣示辅国公谋逆,好令朝中物议平息。虽是托词,但一应实证俱在,却不好当面驳他。眼下这个局面,即便是去了大理寺,萧大人也必不能让你见卫世女。”叶渺眉头紧皱,“那又当如何?”她方才见顾秀周身气场不对,恐大厦因心绪不宁发作,一直握着她的手调息,此时却觉得被她握住的那双手轻轻抽了出去。那人垂着眼皮,神色低敛冷淡,“此事并非方昕独谋。萧远光师从齐老,内阁的决议多半就是他所下,萧氏资历尚浅,恐怕在其中还说不上话。且此番局面与前次不同,并非针对我,而是为小霏而来。”叶渺道,“为何这么说?”她还以为卫鬘与顾秀过从甚密,事由该是从顾秀而起才是。顾秀阖上眼,语声中分辨不出喜怒,“因为我离京之前,曾将启霞帝的传位手谕交给妬罗保管。”叶渺并非帝国中人,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公主霏却陡然惊道,“那这么说,辅国公不过是个引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从世女手中拿走卷轴!”
帝国皇室向以传位手谕确认下一代女帝的身份,如今启霞已死,倘若手谕卷轴被毁,不但公主霏不能保全,恐怕连顾秀都要被卷入其中。眼下的境况于她们而言,可以算是不利至极。妬罗生死一线,方昕步步紧逼,而那藏在暗处,意图废公主霏而自立的人,又该是谁?霆亲王自然嫌疑最大,然而她却先行赶来迎驾并不在京中。今时不同往日,启霞帝余党已清,世家想要推举新帝不必再如先前一般掣肘,其余的宗室也未必没有可能。顾秀将思绪缓缓收拢,冷然道,“妬罗放火之前,必然先将手谕安置妥当,为避火烟,多半是在湖中水池一类的地方。”叶渺接口道,“我派人去找。可有什么别的特征?”公主霏想了想,道,“那卷轴上有先帝之血,如若离得近了,我自然能感应得到。只是眼下一时不能脱身。”叶渺道,“这个无妨。”当即以茶盏在下接住,公主霏伸出右手来,叶渺以灵力在她手腕上划破一线,在茶水中滴入数滴鲜血,手掌虚虚盖在上面,整杯水随之无风自传起来,不多时就凝成一滴,没入叶渺掌心。叶渺以食指在她伤口上一拂,那尚自冒血的伤口登即消失,公主霏笑道,“叶帅这法术好生厉害,只是并非大伤,不好劳烦了。”“倘为人所见,因事生疑,总归碍事,”叶渺回答简短,又向顾秀道,“风鹩亦通术法,我与她二百人随去,便不从禁军中再调兵。车队之中着叶英带人看护,此次从本家随行的叶家子弟总共五十人,分派守卫前、后、中车,可保殿下这边无虞。”顾秀轻轻点头,“你随我即刻回京,至于方大人……”公主霏笑道,“我来应付便是,只要京中不失。此间便是有什么变故,我也自有脱身之法。”直到和顾秀相携进入一步千里的法阵当中,她才准备出言询问顾秀下一步计划,不料那人却忽而支撑不住了似的倒进她怀里。叶渺连忙道,“是不是法阵……”顾秀靠在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