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马车就看到了靠壁坐着的顾秀,那人的眉目秀丽柔婉,依稀还是淡风苑中最后一瞥时所见的样子,然而气场却早已截然相异。不消用神识,知觉就已经提醒她,眼前坐着的是一个足以与她匹敌的危险人物。异常陌生的强势凌厉和隐藏其中的杀气并不属于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顾秀,而是来自大厦之主的威压。她原本是想问问顾秀的病情,然而看眼下的情形大概也是不必问了,她整理过纷乱的心绪,语气尽量平淡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顾秀道,“上月十一。”连嗓音都和从前不同了……叶渺心中忍不住泛出来一种酸苦,听她又道,“本是想让明烟接我过来的,不过她说叶帅手下不好混,便叫清溪和苏恰来了。”秦清溪是顾秀的贴身暗卫,三年来一直沉寂,不归她管辖,苏恰也是顾秀的人,开不开口全凭顾秀一念。然而暗河早早知道此事,却一丝也不曾向她透露。她想起早间听闻的公主霏之事,小霏素有分寸,不会贸然行此举,而顾秀既然已经出关,必然出手在幕后cao纵,连朱明烟早上来找她,说不定都是奉命行事。她掩过心中所想,“你让明烟叫我出来,有什么事?”顾秀承认得倒坦率,“也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我一回来,京中局势不免会有些变动,你在山上待着不合适。”叶渺问道,“那你住哪里?”顾秀道,“自然是本家——”毕竟她还有一个耽搁了三年的家主继任仪式要办。好在顾家早已半世俗化,家主继任没有正经玄门那么多讲究,也不消再宴请多少外客,只择个吉日领族人拜过先祖,行过大礼也就是了。顾秀回来事忙,虚礼自然能省则省,已吩咐了本家将继任仪式同接风宴安排在一日,除仪礼定制之外尽量精简,连请的宾客都不多,有些是那两年在京中认识的熟人,有些是从前交好的世家子弟,还有些,是当初在内乱中被打作启霞一党流放,后来又被叶渺陆续安排妥当的旧友之子。开宴前,苏恰来请示宾客的名单座次,她看了一眼,却没见叶渺,心中奇怪,“阿渺呢?”那日阿渺送她回府,往后就再没了人影。除禁军外,叶渺身上还担着四境主帅的名头,忙一点是常事,只不过怎么连她的晚宴也不来?“已经着人送了帖子过去,安雀姑娘说叶帅在军部议事,还没回来。”
“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顾秀挑眉,“她最近很忙么?”苏恰和流云相熟,也算知道这些年来的实情,“叶帅一向如此,有时候不眠不休,宿在军部也是常见的。”“罢了,”顾秀随手合上帖子,“既然不来,那也不必给她留座了,到时候直接让她去我书房就是。”叶渺直到入夜也没有过去,她自知心神动摇,倘若见面,不免被顾秀那双眼睛看出什么端倪来,岂不更尴尬。三年之前她还可以借口养病把顾秀留在自己身边,在那个人的纵容和默许下言行无忌。然而时异事殊,无论是这几个月来拨弄京中局势的幕后手笔,还是一反常理以顾家家主之仪入京的姿态,顾秀的计划,没有对她提起过半个字。诚然,三年过去,她手握大厦,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已经不需要再寄托在她的庇护之下,但是,但是……叶渺无声的叹了口气。例会的人已经陆续散去,风鹩在座位上翻着简报,偶一抬眼瞥见叶帅居然还没走。她和这位向来生人勿近的元帅大人混得最熟,也就敢当仁不让地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上去捋虎须。“顾家的那位新家主不是今天回来?你不去看看?”顾秀其名,风鹩听到的要比许多人早了。四年前她最初追随叶渺的时候就在章台行宫见过那位顾上卿一面,尔后才知道,就是为了顾秀怨灵侵体的异症,叶渺才在东南边境专门替她开了那个冥灵研究所,没曾想研究尚无进展,顾秀的病情就骤然加重,不得不冒死前往大厦。研究所的那个项目自然搁置。她在东南历练了两年,又回了叶渺手上给她做副手。京中的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位新家主和位高权重的叶帅什么关系,风鹩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么一瞧,顾秀三年之后头一次回京,九死一生的从大厦回来,叶渺居然不急着去看,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新闻了。“你很闲吗,”叶渺淡淡扫了她一眼,“这个月的军饷配发核验完了没有?”“那不是卫华……”“现在归你了。”叶渺毫不留情地截断了她的话头,“截止明天中午十二点,我要看到你的结果。错一个数,我扣你一个月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