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渺收到溶月斋的消息时正是点灯时分。午间叶英和安雀双双来回她,说顾秀要同齐蓁入京,叶渺懒得理她,但念及顾秀用药诸事,还是嘱咐了言师采务必随行,从库里拨了一月份的药材让她带着,后面若还要,再每月写了单子来让帝国各处的分堂提前送去。又想起顾籍现在当了家主,原先父亲在京中各处的屋子虽仍归顾秀,但究竟住起来不放心,想亲自去问问她。谁知刚出了淡风阁,就从侍女口中得知齐蓁已来了,正陪顾秀说话。她不情愿再过去,只往院外转了转,眼见暮色沉沉,夕阳金柳,安雀方来说顾秀已和齐蓁一同从溶月斋过那边去了,明早就一齐走,连钥匙都送了来——安雀在旁道,“家主若是挂心顾姑娘,去香雪庭看一回也就是了,眼下亦不算太晚。”叶渺没答话,她食指在桌面上零零落落地敲了一阵,慢慢道,“先前叶英拿来给我选人的名单,再拿来我看看,人也都叫过来。”顾秀这一路上跟在清风剑身边自然无可担心,但等到了京城……可就未必了。她身边只有流云银浦两个小丫头,顶得住什么用?自己虽先前给她画过一打傀儡符,但那些都是死物,倘若对面存心,未必不能破解。安雀动作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来报说人已齐了,都在庭下等着她挑。叶渺大略看过,又想起顾秀先前和她吵的那一回,轻轻叹了口气,“姓叶的都筛出去,不必看了。”堂中便肃然列队走出去了六七个人,余下十一二个变作两排,这些都是叶家收养的各方孤儿,因才能出众收入香雪庭,不必为奴为婢的。叶英选人向来妥帖,她看了一了,觉得也都说得过去,只是究竟本事如何,单单卷宗上也瞧不出来。叶渺将笺纸折了放在案上,出去扫了一眼,“给他们备上兵刃,我要亲自试一试。”安雀领命,堂下众人听了,面色都欣喜起来。自那日家主继任大典之后,也不知从哪里悄悄流传出来的消息,说那一日众宾云集,家主一人之力就压制了全场修士,说禁灵就禁灵,两个时辰无一人敢妄动。这群孩子都是少年心性,谁不崇拜呼风唤雨的强者大能?此时听闻有机会得家主指点,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各自拿了刀剑鞭棒,依序齿排了,由安雀一个一个叫到院中下场。叶渺原也就是试探功力,每个不过招左右便叫下去,偶有一两个能试到五招以上的,便留下来待看,如此十二人中就只余了四人。叶渺收了剑,扫视一眼众人,道,“此番选人,不是为了本家,乃是将你们派出去执行一项关键任务。任务凶险至极,生死不定,但不必效忠家族,只需效忠新主。此后便不再是叶家人,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就出去,你们自己选罢。”众人的神情登时凝重起来,过了片刻,有三个躬身退了,只左侧第二个年轻女子自始至终表情平静,“弟子苏恰,一切听从家主吩咐。”
叶渺道,“你不肯留在叶家,为什么又如此言听计从?”苏恰坦然道,“弟子幼时为香雪庭中一师叔所救,欠叶家一条性命,此恩无以为报,故家主一切吩咐,苏恰皆尽遵从。”她方才试过的人中,这一个的修为虽不算格外精深,但胜在防守严密,滴水不漏,用在护卫上也确实得当。叶渺命人拿了一份血契托在她面前,“此次任务是要你今后专职效忠一人,无论如何保她平安无虞,誓死效忠于她。她若遇险,你可随时向叶家求助。如敢叛逃,叶家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签下这封血契,此后便算是她的人了。”苏恰的兵器是把短匕,利落地在指尖上一割,血契沾血即化,泛出一道金光来,血迹却不消失,因契约半成,还待契主滴血上去才算完约。叶渺道,“稍后安雀会带你去见你的新主。在这之前,作为你替家族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报酬,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苏恰笑了笑,捧出手中匕首,“方才同家主过招时不慎将剑刃崩碎,还请家主赐一柄新剑。”叶渺略略沉思,“十大名剑中惟弱水剑是短匕,你既原先用的是匕首,便去一趟藏剑阁,将弱水匕带走吧。”苏恰再拜而谢,安雀走了,叶渺望着夜色深深,在风口里站了半晌。身后双清道,“家主惦念顾姑娘,怎么只给她选一个人?”“挑多了她也未必要,一个足矣。”叶渺轻轻一哂,“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