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主自责又惶然,温声道,
“殿下,不急,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淳安公主不愿在戚无忌跟前失了面子,将溢出眼眶的泪一拂,平复下心情道,“是我贪玩,带着她拆箱盒,也不知是谁用竹雕雕了一栋宅子,我觉得好玩便抱了起来,我退后的时候不小心踩了她的脚”淳安公主说到这里,鼻头泛酸,“她这会儿脚肿,来不了”
眼见燕翎脸上已刮起了阴风,她小声辩解,“我已经给她上了最好的膏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大约等一会就能来了”
戚无忌听到这里,愧疚难当,她少时提过,最大的心愿便是想要一栋大宅子,依山傍水,春暖花开,他便耗了整整一个月给她雕了那么一栋竹寨,竟是弄巧成拙害她伤了宁晏。
戚无忌这会儿心里也不知是何心情,扭头见燕翎眼神冷得跟冰刀子似的,低声劝道,“贺礼是我所赠,我也有错,今日公主生辰,你让一步,权当给我个面子,事已至此,先等宴席结束,你再去接弟妹回来,想必无大碍。”
燕翎听到最后一句心里越发坠坠的,他太明白宁晏行事作风,她那么乖巧聪慧的人,岂会因为一点脚伤而耽搁这么重要的宴席,要么伤得很严重,要么出了什么事,燕翎实在想不到宫里能有什么事让宁晏缺席,那就只能是伤得不轻。
又见淳安公主一脸做贼心虚,越发肯定自己猜测,一时眉头紧缩,胸腔仿佛被石头压住,今日若只是淳安的生辰宴,他二话不说去延庆宫将人接走,可偏偏是国宴,他还要接待使臣,无声地盯了淳安片刻,青着脸一言未发离开了。
戚无忌扭头想去安抚淳安,却见她朝燕翎的背影吐了吐舌,一副松口气的样子,便觉好笑,“你这么怕他?”
淳安翻了个白眼,“我不怕他,我就怕他回头欺负晏晏。”她可以拿宁晏气燕翎,宁晏又何尝不是她的软肋,
戚无忌明白她的顾虑,“放心,我回头劝劝他,劝他待弟妹好些。”
淳安得知那竹寨乃戚无忌所雕,这会儿竟不知说什么好,二人两两对视一眼,又交错开,最后一前一后回了天星阁。
淳安公主姗姗来迟,皇帝正挂心,这会儿瞥见她跟戚无忌从甬道里进来,脸色就变了,“淳安!”
戚无忌脚步一顿,朝皇帝方向远远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离开了。
淳安公主提着裙摆乖巧地迈了过去,朝皇帝施了一礼,皇帝见她神情低落,忙问怎么回事。
淳安公主便说自个儿伤了宁晏,害她不能参加宴席,皇帝闻言头疼地往燕翎方向瞥了一眼,宽慰她道,“你先坐,今日你寿辰呢,有父皇在,燕翎不敢把你怎么样,等回头父皇再安抚宁氏。”
淳安公主替宁晏讨了赏,这会儿心情好受了些。
少顷,国宴正式开始,钟鼓司礼乐奏起,数十红衣舞女鱼贯而入,个个窈窕多姿,竟是一曲《霓裳羽衣舞》,片刻传杯换盏,气氛正浓,燕翎心里虽搁着事,在来使面前依然谈笑风生,他在边境素有威名,去年那套空心阵的打法更是狠狠震慑了蒙兀骑兵,蒙兀郡王乌日达心中忌惮他,有心接近,与他勾肩搭背,给他灌酒。
御膳房出了事,没能瞒住吴奎,吴奎正琢磨着法子,后有人回禀说是淳安公主接手了御膳房,不由大惊,这可是国宴,哪里容得公主作威作福,忍不住悄悄禀了皇帝,皇帝越发疑惑了,招来淳安公主询问,淳安公主早就想好了托辞,
“父皇,儿臣上回不是去明宴楼喝酒么,那里的厨子是一绝,故而今日寿辰便强绑了一人进宫,原是想让她私下做些拿手好菜,回头也孝敬孝敬父皇您,碰巧遇见这事,便让她去御膳房帮忙了。”
皇帝闻言先是觉着这像是女儿干出的事,旋即脸色稍沉,十分不放心,“你让一个酒楼的厨子执掌国宴?淳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淳安骄傲地抬起下颌,“父皇,上回三哥拍卖的那只八千两大龙虾便出自她手。”
皇帝噎住,无话可说。
虽说如此,这一顿饭,皇帝吃得七上八下,实在担心淳安的人砸了场子,损的不仅是他的威严,也是大晋的体面。
直到最后一道珍馐被膳房专用的食车推进来时,皇帝还是狠狠震惊了一把。
他目色凝望那缓缓露出真容的“山河盛宴”,抬手招来吴奎,“去查一查,是何人在掌勺。”
“遵旨。”
这是一道名为“山河盛宴”的压轴大菜,用一条重达二十斤的硕大鳜鱼为底,头尾煎成翘型,如一幅巨画徐徐展开,那掌勺之人巧思妙工,以鱼脊为梁,将那鱼腹勾勒出山河阡陌之状,再辅以用刀工雕刻的葱蒜,豆腐,蕨菜之类,形成一副壮丽的山河图。
这还不是让皇帝惊讶的地方,真正撼动皇帝的是这幅图隐隐的寓意,也不知那掌勺之人是妙手偶得,还是当真有阅过那自泰西传来的堪舆图,此图以大晋为天下之中,隐隐雕刻出附属诸国之状,旁人或许不晓得,但落在皇帝与诸位使臣眼里,这便是万国朝贡之景,十分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