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对襟褙子,银丝一根不落束入乌檀木簪后,通身无饰,她面容布满褶皱,神态略有几分疲乏,乍一眼瞧去与普通老妪无二,宁晏竟是微微怔了怔,难以想象这竟是那个名贯四海的皇太后。
殿内侍候着三名女官,尽也无一人提醒她行礼,反倒个个温柔含笑,十分亲和。
太后原先听皇后说宁晏生得貌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朝她招手,“孩子,过来”
宁晏心神一震,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垂首跪下行了大礼,“臣妇宁氏叩请太后娘娘金安,恰才得见太后凤颜,与传说中迥异,一时失态,请太后恕罪。”
太后见她语气平和,不卑不亢,越发满意了些,“民间怕是将我传成了妖婆吧?”
宁晏大着胆子抬起眸来,“哪里,都说您是活菩萨呢。”
太后朗声一笑,再次朝她招手,“孩子,到外祖母身边来。”
宁晏心里虽紧张,面上却不显,含着腼腆的笑来到太后身侧站着,太后拉着她坐下,又细细打量她,越看越满意。
这一场会面完全超出宁晏预料,太后压根没半点为难之处,反倒问起她在宁家的事,她平日看些什么书,燕翎待她如何,甚至还谈起她与淳安打马球的事,神色了然道,“淳安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夺魁都是旁人让着她。”
宁晏也猜到太后大约是爱屋及乌,对她十分宽厚。
“对了,燕家对你如何?宅子里没人为难你吧?”这是太后最担心的事,女人一辈子的天地就在后宅,若是如履薄冰,日子便难熬。
后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岂能污了当朝太后的耳,宁晏连忙一脸融融的笑,“外祖母放心,好着呢,老太太不曾给我立规矩,平日也不叫我伺候,家里弟弟妹妹们都很客气。外孙媳妇在燕家过得比在宁家还像闺女。”
太后从“客气”二字便分辨出些好歹,唇角抿直,“毕竟隔着一层肚皮,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能担的事不能退,不该掺和的也不必料理,燕锟与徐氏当是个拧得清的,你只管与翎儿过自己的小日子。”
三言两语便给宁晏定了基调,宁晏感激应是。
“翎哥儿是我养到七岁才放回燕家的,他自小在慈宁宫吃住,一应待遇不逊色于皇子,他呀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竟是与我有几分像,沉得住气,担得住事,这么多儿孙中,我最疼他了”太后提到燕翎便是滔滔不绝,疼爱溢于言表。
宁晏这样的人,无论何时说话,声调平缓,嗓音清脆,不疾不徐,年纪轻轻,颇有几分不显山露水,很得太后青睐,不知不觉坐了两刻钟,女官担忧太后身子,委婉提醒了一句,太后面露不舍,轻拍着她手背,叹道,
“可惜你母亲去世的早,否则不知多喜欢你,她呀,性子霸烈,为人又敞亮,”
宁晏也满脸遗憾,“可惜我福薄,没能见着母亲,就不知,母亲生得怎般模样?”
太后眼底闪现泪花,闻言却是失笑,“你想瞧她的模样只管瞧燕翎便是,燕翎生得有八分像她。”
宁晏腼腆地笑了,“我早该想到的。”燕翎长相俊美,不随国公爷,定是随了长公主。
太后这会儿瞧见她那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爱得不得了,“你母亲也爱笑,笑起来与你一般,两个小酒窝,可讨人喜欢”也知时辰不早,要放宁晏去天星阁,便朝女官示意,与宁晏交待道,
“你母亲临终留有一箱珠宝首饰在我这,嘱咐我替她交给她的儿媳妇”说到此处,太后语含哽咽,悲从中来,竟是泣不成声,宁晏也大受撼动,搀扶着她,“外祖母”也不知道要如何劝她,盈盈杏眼也渗出水光,
太后想起女儿临终的交待,心口绞痛,“我原就要见你,了了她这桩心愿,偏生身子不争气,她呀,就是走得太早了”叱咤朝堂多年的太后,老泪纵横,与寻常人家的老母亲无异。
宁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见她老人家悲痛欲绝,大着胆子将她抱住,“外祖母,你别难过了,母亲定不愿意瞧见您如此,我与世子现在极好,您要好好的,将来还要抱曾孙呢。”
换做平日宁晏根本不敢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担心太后郁极伤身,只得给她一些盼头,她宁愿自己担一些压力,也不愿意看到太后出事,太后果然止住了悲伤,下意识瞥了一眼她小腹,又笑道,“好,我等着,我一定要抱到你们的孩子。”
女官吩咐两名内侍抬着一只紫檀镶嵌八宝木箱出来,与寻日纳彩的礼箱一般大,怕是长公主当年的嫁妆。
太后吩咐道,“打开给晏儿瞧瞧。”女官不肯,“您就别瞧了,让少夫人回去自个儿看便是了。”担心太后睹物思人。
太后也没强求,不舍得拉着宁晏,“我就不留你了,你出去玩吧,记住,遇事不要怕,也不用担心得罪谁,决不能叫人欺负了,你娘的性子从不服输,若晓得你被人欺负,不知多气,你可别让她失望,万事还有我,只要我老婆子活一天,谁也不敢给你脸色瞧。”
除了外祖父,宁晏从未被长者这般善待过,更何况是当朝皇太后,她十分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