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25日。
正如之前我在这本日记里申明过多次的,我非常讨厌社交,或者说一切需要和人交流的场合我都排斥,原因无他,人类是一种不稳定的研究对象,除非我要做人体实验,否则我是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的。
但今天的五月舞会我还是去了,光是门票就花费了将近200英镑,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就这么多了。
毋庸置疑,我并不想去,可是我的资助者罗迈先生坚持认为我的学业压力太大,需要出去放松放松——其实我并不觉得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泡在实验室里才是我最理想的生活方式。但他已经替我买好了票,为了不浪费钱我还是答应了。
罗迈先生似乎很高兴,特地嘱咐他儿子罗雪麟多关照关照我,虽然我不需要。我们处不来,他和我的性格完全相反,总能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斯文儒雅,但我总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躁动不安的因子,这是我作为一个研究人员的直觉。
舞会是晚上六点开始的,我在学院门口的草坪上遇到了罗雪麟,他身边跟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我懒得问这是谁,这个人的话似乎比我还少,同样也没问我是谁,只是默默地跟在罗雪麟身边,神情可以说的上是警惕的。
罗雪麟从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拿了杯香槟递给那个人,那人拒绝了,“哥,你忘了上次的事了吗。”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两个多月前罗雪麟被罗迈先生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绑架了,据说伤的很重,差点没抢救过来。
“那次是那次,这次就在学院里面,没什么不安全的。”罗雪麟毫不在意似的,不由分说直接把酒杯塞到那人手里,“别老是这么紧绷着,海晨,这可是舞会啊。”
我只想找个安静地方坐着和我带的书一起捱过这个晚上,所以我在各式各样的人跑来和罗雪麟搭话之前——如前所述,他交际甚广——赶紧躲开了。学院最后面的休息室整晚开放,不出意外我应该会在那里待到舞会散场。
路上我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女生,她着急地问我主会场该怎么走。我随手给她指了指方向,她匆忙道了谢,提着裙摆跑了。
休息室里挤满了人,我开始后悔答应罗先生了。好在外面的花园还挺安静,我在树篱后面找了个偏僻无人的长椅,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突然有人来了,听声音是一男一女,老天保佑别是野合的情侣,他们真的吵死人了。万幸不是,这两人只是在一边聊天一边散步,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
“我不是三一学院的学生哦,我是国王学院的,我朋友邀请我来参加三一的舞会,结果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只好自己到处逛逛啦……海晨你是哪个学院的呀?”那个女生问道。
“……三一。”
“这样啊……哦对了,我还没感谢你刚才陪我跳舞呢!刚才可真尴尬,音乐突然就响了,大家都是带着自己的舞伴来的,我却谁都不认识,好在离我最近的你也还没有舞伴,不过女孩子主动邀请男士跳舞好像有点奇怪?”
“没关系,你跳的……很好。”
“真的吗,谢谢你!这些都是我妈妈教给我的,你的舞步是谁教的呀?”
“现学的。”
“天啊,你学的也太快了吧!华尔兹很难的,必须要身体协调能力很强才行,我最开始学的时候总是踩到男伴的脚——啊,就是我哥哥——他每次都板着脸要我再练一遍,看起来一脸不耐烦,不过他其实相当有耐心的哦!”
基本上是那个女生在说,另外一个人只是听着,偶尔简单应和几句。他们从树篱外经过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刚才问路的女生和罗雪麟身边那个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罗雪麟脸色阴沉地站在我背后,皮鞋踩在草坪上没有声音,我甚至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我说:“看书。”
他没说什么,径直绕过我往树篱外面大步走去,他离开时我看到他的拳头握的死紧,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晚上灯光不亮看不大清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隐约看到血里有高脚杯被捏碎时的玻璃渣。
他状态不对。看在罗迈先生的面子上,我还是去看一眼吧。
罗雪麟果然是来找那两个人的,我悄无声息地藏在树篱后面,看见他们已经在交谈了。
那个女生好奇地问道:“海晨,这位是?”
不等那个叫“海晨”的男人开口,罗雪麟便主动说道:“你好,这位小姐,我是他哥哥。”以往他都挺有绅士风度的,我还是地用叉子喂他了。
吃完之后塞德里克把餐刀和叉子放在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凑到自己唇边,表情有些犹豫。罗聿用期待和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塞德里克像是察觉到他目光似的皱起眉头,艰难地和自己的本能作斗争,最后还是没有伸出舌头去把手指上的蜂蜜舔掉,而是抽了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无视罗聿失望至极的眼神,对他说:“我的牛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