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燃烧的烈火。
历经百年风霜的哥特式教堂有美丽的玫瑰花窗,圣母怀抱着圣婴温柔地微笑着,上扬的嘴角随着玻璃的融化垂落了下来,画上去的黑色眼珠慢慢化作两行血泪,无比的阴森诡异。
黑裙子的女人仿佛把火场当作了舞厅,一边哼着圆舞曲一边轻盈地旋转着,宽大的裙摆顺着舞步舒展开来,如同一朵荼靡的黑色大丽花。
美艳绝伦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丝毫不在意火焰像蛇一样慢慢爬上她的裙摆。她一会跳女步,一会跳男步,一会像怀里拥抱着什么人,一会像被什么人拥抱着。
高跟鞋优雅又热烈地踩碎遍地焦黑的人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她手里虚虚地握着一把手枪,每开一枪就自动拍照,明明对准的是快要将她吞没的烈火,胶卷上留下的却是一张张诡异扭曲的尖叫人像。
死亡正慢慢爬上她那年轻的面孔,身影像幽灵游荡在肆虐的大火里。
红颜枯骨,画皮美人。
塞德里克猛地睁开眼睛,缺氧似的大口呼吸着。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羊绒衫,怀里还抱着暖绒绒的小猫,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慢慢坐起身来。莉莉丝一下子醒了,“喵”的一声跳到厚厚的地毯上,摇动着茶色的大尾巴幽怨地看着他。
“抱歉,莉莉丝。”塞德里克安抚地挠了挠它的下巴,莉莉丝满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蹭着他的手心,宽宏大度地原谅了他的无心之失。
今天是周末,外面天还蒙蒙亮,大可不必起这么早的。塞德里克本想躺回去再睡一会,门铃却“叮咚”一声响了。
他皱了皱眉头不想搭理,无所谓地闭上了眼睛。烦人的“叮咚”声始终以一个固定的频率锲而不舍地钻进他耳朵里,塞德里克烦躁地光着脚跳下沙发,在下一声“叮咚”响起之前一把拉开了公寓的大门。
他冷冷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对门口那个人说:“奥古斯特,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
“六点半。”那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秒针准确指着“12”。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给塞德里克发消息说今天六点半会过来,竟然没有看到——这个人总是觉得塞德里克应该和他一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足够了。
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羊毛长风衣,拄着一把金色手柄的黑雨伞,手工皮鞋在昏暗的楼道中依然锃亮,折射出精铁般的幽微冷光。他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年轻时应该非常英俊,黑棕色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银发,一丝不苟地顺在脑后,露出苍白瘦削的额头和经年不散的黑眼圈,浅灰色的眼睛黯淡却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乌鸦似的。典型的强迫症加控制狂。要让塞德里克给自己讨厌的人排个序的话——那不是死亡名单,他不能杀掉自己的舅舅——奥古斯特·菲兹洛伊绝对名列前茅。
他问:“你来干什么?”
奥古斯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明知故问。”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塞德里克最终认命地转过身给奥古斯特让出进来的通道,后者不紧不慢地跨进门槛,顺手带上了防盗门。
莉莉丝认识他但不喜欢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就从他脚边飞快地窜了过去,灵巧地跃上猫爬架,缩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
奥古斯特皱眉看着乱糟糟的客厅,沙发上层层叠叠地堆着软绵绵的抱枕,他亲自动手收拾了半天才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落座的地方。
虽然地毯上还有一个乳胶的懒人沙发,但他绝对不会坐那里的。
塞德里克自顾自地去刷牙洗脸,把奥古斯特晾在那里整整二十分钟之后才重新出现,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吉岭红茶——那当然是给他自己的。
“如果你是来替我解决麻烦的,我可以勉强留你吃个早餐——哦,在冰箱里,”他坐在懒人沙发上惬意地喝了一口,“如果你是来批评教育我的,那么慢走不送。”
他指的当然不是太阳蛋煎培根茄汁豆炸薯饼焗蘑菇烤吐司之类的英式早餐,而是昨天买的那几个冷冰冰的速冻蛋挞。既然奥古斯特来了,不如让他去烤吧。
他丝毫没觉得麻烦一位日理万机的i5高层去做这种事有什么问题。情报部门的官员难道不吃饭吗?
奥古斯特仿佛读出了他心声一样又一次皱起了眉头,“不要吃那些没营养的速冻食品。”
他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这种放松的姿势在他做来却显得格外端正严谨。西装裤的熨烫线顺着长腿舒展的动作被拉的笔直,后背肌肉训练有素地紧绷着,一眼就能看出他曾经是个军人。
他早年在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学习,卓越的军事履历让他在情报机关扶摇直上,而且那所顶级军校森严的管理还碰巧救过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学生时,父亲写信通知他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他并不满意妹妹还没大学毕业就要仓促结婚,请假回家的申报手续也颇为复杂,索性没有参加,阴差阳错地逃过一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