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去贺家当天难得的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看不太真切似的将天幕晕染成雾蒙蒙的青灰色。
傲雪坐在车后座,任由这辆昂贵的轿车带他驶向一个他从未涉足的陌生地方。
他脸上既无欣喜也无忐忑,淡漠的看不见一丝情绪。
指尖轻轻蹭去那层蜘蛛网般密不透风附着在玻璃上的水汽,触手湿润而冰凉。傲雪抬了抬眼,那不断倒退的街景与洗的死绿的植被就如幻灯片般从他眼底掠过。
司机沉默而敏锐的目光透过后视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沉金冷玉的少年。
那人模样倒是十足的出挑,只是身形太过清癯,冷而白的脸上像是没有一丝血色,玉琢般隐在森森的黑里,显得有些苍白羸弱,唯有一双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亮的惊人,藏着些蜿蜒暗涌的倔强,一剪秋水似的透过薄雾与玻璃看向窗外的光怪陆离。
傲雪下车时,雨势更小了些,他谢过司机递来的伞,却没有撑开,伴着细密而微弱的雨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座恢宏古雅的宅邸。
观明馆依山而建,内敛地隐在影绰的苍绿里,远离尘嚣,仿佛与世隔绝。
最适合金屋藏娇。
惟有登山临门眼前才豁然开朗,发觉别有洞天。从入口往内看去,馆内一步一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错落的楼台更有去天尺五之势。
傲雪耐心地站在大门前等了一会,并没有看见姐姐口中所谓的郭管家,于是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算拨给傲以晴。垂着脑袋输入密码的间隙,肩膀猝不及防的被一股大力撞击,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迫使傲雪猛地后退了几步,却失足踩空了台阶,转瞬间跌撞着向后砸去。
脚踝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傲雪闷哼一声,颦着眉,血色尽失的一张脸上显出些难言的痛苦和惊心动魄的美丽。他试着转了转脚踝,紧促的眉头却颦得更深了。
将傲雪这幅窘态尽收眼底的青年好整以暇地抱着臂,嘴角微微勾起,满怀恶意地想,这人现在的模样倒是比没有任何表情时来得生动。
傲雪挣扎着起身,蓦然间,沉沉的黑影如骨附蛆般将他包裹起来,傲雪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那高大而英俊的青年弯下腰,姿态散漫地朝他伸出了手,饶有兴致地问:“你就是小、舅、舅吧。”
傲雪没应声,也没有将手递给他,疏离而礼貌地起了身,敛着眸子冷淡的与面前的青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贺星野,傲雪在心底暗自念了一遍。贺家当之无愧的小主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只是在这里遇到他,怕是有些棘手。贺星野口口声声亲昵热切的“小舅舅”,无疑是猛戳傲雪脊梁骨,含沙射影地挤兑他,提醒着他傲以晴那不能宣之于口为外人所知的身份。
贺星野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连头发丝都骄傲到顶,眼里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父亲在外圈养了个情妇,竟然大有想要娶那女人过门的意思,几番调查查到了观山馆,凭借大少爷的身份一怒之下冲进此地,打算大闹一番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母亲郑予棠才亡故没几年,那个靠着郑家才得以爬上高位,飞黄腾达的男人转头忘记了当年信誓旦旦的承诺,开始整日流连花丛,身边大大小小的情人无数。
而这次贺文谦更像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要栽在那个女人身上,不惜斥巨资金屋藏娇,连那个女人身边带的小拖油瓶也一齐接入观山馆。要不是贺星野花了笔钱暗自调查了一番,他甚至怀疑小拖油瓶会不会跟贺文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血缘关系。
贺星野本意是想来个突袭,带了一帮狐朋狗友大有放火烧屋的架势。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贺文谦和那个女人都不在馆中,他百无聊赖地瞎转悠,正愁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好巧不巧碰到了去接傲雪的管家,这才得知那个小拖油瓶也来了。
这可是他自找的。
贺星野心念一动,勾唇捻了捻指尖,挑着眉仿佛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看着傲雪忽然如一种食草动物一样警惕地竖起周身不堪一击的防护。贺星野的眼神几不可察的暗了下来。
“小舅舅,我走路风风火火惯了,一时不慎才撞了您,不会怪我吧?”
傲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
这种对话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几乎让傲雪喘不上气,他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企图缓解这种与野兽对视般的窒息感。
“小舅舅,跟我走吧。”
话音刚落,贺星野就转过身自顾自朝前走,不给傲雪任何反应的时间,好像认定傲雪会跟在他身后。
傲雪认命地跟着他,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
“我们俩年纪相仿,你叫我傲雪就……”
最后一个字被硬生生撞碎,傲雪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一黑,鼻尖就忽然泛起一阵钝痛,他垂着头径直撞向男人笔直坚硬的脊背,傲雪含着泪没忍住揉了揉鼻尖,一抬头,顺着贺星野的目光看去,桥上俨然伫着几个十六七的青年,手里各托一袋鱼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