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宅依旧灯火通明。
祁盛把行李箱放在楼下大厅里,略微有些忸怩不安地上楼。他兜里揣着个小巧精美的礼盒,怀里捧着束鲜艳美丽的花束,这是用来向余好赔罪道歉的礼物。
杨婆婆白天偷偷跟他透露,余好为他准备了惊喜。他一听,顿时心花怒放、欣喜若狂,眉宇连同两颊溢满了无限的甜蜜与欢畅。
他遐想,大概余好想通了,愿意向他服软了。她终于不再像一座死板呆滞的山一样,用那具了无生机的身体,或是用那张冷淡木然的脸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面对他了。
只要她不再立在原地,只要她愿意向他伸出手来,亦或是朝她跨开腿走一步,那他自然而然地就会去奋不顾身地拉紧她抱住她,或者亲吻她。
在下飞机坐车回来的路上,祁盛认真且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他觉得那天晚上他也有错,他不该没有压住怒火,一边对她肆意羞辱,一边冲她口不择言。
但是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他及时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会去向余好承认且深刻改正它的。
杨婆婆告诉他,既然余好愿意做出点表示来,愿意向他低头,愿意哄一哄他。那他自然也要诚恳道歉,并表示自己以后坚决不会这样了,不会随便发火生气,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更加不会让她伤心哭泣。
祁盛听得非常认真,听完之后欣然同意。
只听得到脚步声的祁宅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清寂。
祁盛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幽深的眼眸深处含着一抹淡薄的温柔。他在这爬楼梯的短暂几分钟内,甚至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将来还长着呢,一步步慢慢来吧,有朝一日余好肯定会对自己打开心扉的。
卧室的房门被打开,祁盛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接着脚步一转,直奔磨砂玻璃门敞开着的浴室。他就站在门口短促地看了一眼,这一眼,足以让他心跳骤停。
——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洒下来,罩在冰冷浴室的每个角落。余好身上套一件略微不合身的衣服,面容安稳平静地躺在染满血色的浴缸里。黑发湿透粘在发白的脸上,乌黑似漆的眼睫上挂着又小又圆的晶莹水珠,两片唇瓣干裂开来,泛着薄薄的死皮。垂在潮润地板上的左手无力地张开,手腕上还横着一道仍旧在渗血的破裂口子。
横向穿过她手腕的这道痕迹,刿目又怵心;从里头不断流出来的血液,明亮又晃眼。
祁盛手里的花掉落在地上,他眼睛像是要破裂一般,死死盯着这一幕,喉咙仿佛被人扼住,连气息也吐不出来,身体里的血液宛如被冷却冻结了,颤抖的脚步扎根在了原地。
猛然之间,祁盛三步两脚疾速上前,软倒在地上之后又狼狈不堪地爬。
他用发抖的手指去探余好微弱的鼻息,用润湿的手掌去拍余好冰凉的面颊,终于,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如同一把离弦的箭,刺破沉沉的安静,飞向遥远的天宇。
“余好——!”
亮着灯的手术室门外。
男人脊背无力地倚靠在雪白墙壁上,挺括有型的西装这会儿充满褶皱,还稀疏零落地沾着已经干涸掉的血迹。一向英俊冷硬的面容,此时此刻死灰一片,如同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了一眼。当初为了见余好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在额前颓唐地垂下几缕。
杨婆婆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他终于转动了那双干涩晦暗的眸子,眼神涣散而茫然地看着这张苍老的脸,说话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恐惧:“这就是她要给我的惊喜吗?”
杨婆婆一瞬间红了眼眶,她没出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她在天即将亮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原来白天余好看她的那一眼,是在跟她道别。
性情坚毅而又固执的余好,在爱祁盛和失去生命之间,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祁盛继续低声说:“我早就知道她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她对你们笑,对任何一个人都笑,就是不对我笑,这几年一直都这样,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变过,我根本就换不来她的一个笑脸和眼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接受,何况这要我怎么接受呢?”
“她已经讨厌我到这种程度了吗?宁愿去死都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是我把她逼成这样的吗?我把她逼死了……去死的应该是我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人应该去死。”杨婆婆声音放大,“你没有把好好逼死,她也会醒过来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祁盛转动眼球,喃喃道:“她会醒吗?”
“会的。”
他头颅低得很低,好似要埋到地底下,嘴唇轻轻张开,出口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他说:“会醒的吧?会醒的。醒来我就放过她……我再也不逼她了……”
过了片刻,手术室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祁盛快步迎上前。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喧嚣与嘈杂,人声与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