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余好没有数卧室窗帘上的星星图案,她坐在那家常去的便利店里,透过擦得干净明亮的玻璃窗,望着立在不远处路口右侧的红路灯,她数绿灯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到现在为止总共亮起了多少次。
便利店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波又一波,该轮到余好了。她把小桌表面收拾干净,把椅子推到桌底下,又买了块三明治当自己的晚餐,在工作人员的送客声中推开门走了出去,变成了熙攘人群中的一员。
黄昏来了,暮色朦胧。
冬日的黄昏依旧美丽,却更加柔和。隐在云层只显出半边的太阳安静地悬在半空中,缥缈的云雾和偌大的天宇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余好漫无目的地走,擦过无数行人的肩,穿过许多拥挤的街,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一条小桥,往下俯视到了一条河。即使在严寒的冬天也没有干涸,迢迢的河水缓慢地碾过碎石、压过泥土,一往无前地流淌着。
夕阳在河面上洒满了余晖,波光粼粼的水波浅浅晃动,向四面八方折射出闪耀的光线。
桥上的车辆稀稀疏疏,路人仍旧步履匆匆,没有人过多的注意这条在残阳的映照下过分美丽的河,同样也没有人把目光投向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的余好身上。
余好眼睛目不转睛地定在河面上,有冷风嗖嗖地吹过来,打在脸上和身上。她在随风飘动以至于迷了眼的头发中,脑海里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座桥挺高的,不小心摔下去会没命的吧……而且,这河水应该很冷,不说摔死也会被冻死的吧……
余好把手搭放在小桥栏杆上,身体更加往桥上凑近,这排栏杆高度只到她胸下,像她这般个头的人,只需往前轻轻曲腰,身体就如一滴泉水般快速地坠落下去。
这不断流动的河像是给余好施展了奇怪的魔法,致使她大脑放空,双脚缓慢地朝前跨着小步。
忽地,哔哔哔——!
车辆鸣笛的声音尖锐响起,然后是车子骤然停住,轮胎在粗粝地面摩擦而发出的刺耳响声,以及几声不堪入耳的怒骂随着大风嗖嗖声一并跃入余好耳里。
“马勒戈壁干嘛呢前面的,突然停住找骂啊?!”
“我操,老子差点撞上去了!”
“抱歉抱歉老弟,救人呢我!”
余好一惊,她回过神来迅速地后退几步,胸前不断起伏,轻轻地吐息。
转身看去,马路上声音嘈杂,车辆陷入混乱之中,随后又很快恢复过来。一辆白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驾驶室车门大大地敞着,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快步朝这边走来:“——小姑娘,你干嘛呢你?别想不开啊……”
余好手里还捏着之前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她手指微微用力,包装盒凹陷下去。她想,今天还没吃晚饭呢。
“……大叔,我没有想不开。”
“是吗,那就好。我坐车上朝这边瞟了一眼,不瞟不知道,一瞟吓死我了!还以为有人要跳河呢……”
“谢谢大叔。”余好扯着干燥的嘴皮,轻轻笑一声,“我只是想看这桥有多高……我没事的大叔,您回去吧,我看您那车上还有人在等着呢。”
车内后座,有人把头探出窗好奇地望,不一会儿,又下车朝这边走来。
“那我走了。”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余好,转身往回走,对她挥挥手,“千万别想不开,你还有大好时光要过呢。”
余好站在原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她点点头回应:“我知道,大叔。”
刚下车的那人已经走近,余好在落日余晖中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两目相对的那短暂一秒,他对余好惊讶地挑眉:“余好?还真是你啊!”
余好还没说话,中年男人瞪大眼睛重重一拍他的肩:“认识啊?沉熠你这小子,怎么走哪都有你认识的人。”
沉熠没回答,揽着他的肩带着他走几步,对他说:“爸你快回去吧,我妈还在车上等你呢,都不耐烦了。”
中年男人探究的目光在他和余好脸上移来移去,最后眼神戏谑地看向沉熠,小声道:“这姑娘不错,你懂我意思吧?”
沉熠要上手捂住他的嘴,被他抬手一挡,他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我……我俩好久没见了,想聊一聊。”
中年男人走远,白色车子开走,余好这才有说话的机会,她嘴角上扬,声音又轻又柔:“好巧啊,我没想到叔叔居然是你爸爸。”
“是好巧,我们每次都很巧很有缘分,不是吗?”沉熠注视着她,含笑问道,“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怎么没上班?”
余好裹紧衣服,回答他的问题:“辞职了。”
“这样啊。”沉熠双眼疑惑地放大,但最终还是没问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今天是我奶奶的生日,然后一家人就去乡下给老人家过生日了,刚刚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余好忽然长长地叹一口气:“真好啊,你身边有这么多亲人,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