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的反应堪称剧烈,就连周济朝也因为担忧她有篡位之心而在阶下当堂厉斥,只不过盛姿满脸不在乎。
甚至毒口歹心:“君君臣臣,这是你讲的,我受陛下至尊之诏行事,就算是先帝顾命也断没有如此无礼之据!周济朝你今日都如此厉害,日后受九锡之礼也怕指日可待吧!”
九锡之礼,原本是对大臣最高礼遇,但自从篡位的王莽受过此礼后,九锡之礼也暗示篡位。
古稀之年的老人被她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盛姿最后以犯上之由,把他贬出了京外。
又是一年春闱的时候,盛姿抱着九岁的启蛰,从城楼上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仕子。
她摸着启蛰的小脑袋道:“记不记得上次阿娘和你说的?”
启蛰用力点头,快利答道:“我记得!阿娘说‘谁把金钱握在手里,天下就会变成谁的;谁把教育握在手里,天下就会变成那人想要的模样。’是阿娘在和阿翁他们商讨如果管控铸币的时候和我说的!”
“一点没错,我们阿蛰真是个聪明孩子!”
盛姿看着启蛰,目光有些复杂,这是个极聪明又富有野心的孩子,她时常不知道该怎样教导,既害怕不能完成当年对阿姊的承诺,又不忍辜负了这孩子的聪慧。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想到当年在秘书省被周老师骂的光景,想来也是如此。
周济朝年纪大了,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盛姿前些天又提拔了两个他举荐到朝廷的人,确实如老师说的那样忠正有为。
前些天把英国公也就是启蜇他们的外祖调回朝廷的时候,盛姿本以为启翛会过来见她。
那孩子小时候和她还是很亲的,但不知道听谁说她是因为蓄意害死先皇后心虚,所以才把英国公派到地方去后,就不怎么肯来见她了。
英国公为人正派,但就因为过于固执易受排挤,从前她根基不稳,若有人起了讨好或离间的意图,暗害英国公,盛姿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她脚下生根,也需要有这样的人立足中央,才好镇住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前些天因为启翛不肯好好做功课,白龙鱼服出宫玩耍的事,盛姿狠狠训斥了他一顿,且不说豫且之祸,一国储君却如此散漫不学无术成什么样子。
但启翛不但不肯认错,还不小心说出了身边宫人告诉他的关于他亲娘是如何被盛姿暗害的话。
盛姿为此大怒,处置了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又派了一波新人过去伺候,但启翛听到之后和她大吵了一通,气得盛姿头晕眼花,差点昏倒。
盛姿过后夜半做梦惊醒,在启斐给她倒茶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尽量语调平静,故作轻松道:“我现在真是有点儿庆幸他不是我的孩子了。”
盛姿也没有太多时间记挂这件事,她的事总是很多,有时一馈十起都忙不完。朝政的事,想轻松的时候能无所事事,想忙起来也是墨突不黔。
实在累的时候,盛姿就翻出来赵敞骂她讽她的新诗赏玩一番。这人文采好嘴也毒,不留痕迹也能让人看出骂得就是你。
贞明二年的时候,赵敞被人参了本谋反,戴廷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但还是顺着盛姿的意思,上疏建议把这人外调出京。
世家弟子不惧地方豪强,最可以和那些地头蛇互相消磨。
戴廷做为鹰爪,手段也够狠,比起赵敞之类也更容易把控,但盛姿偶尔还是会和他吐槽,嫌弃他不如赵敞聪慧顺手,一点即透,说话好听办事也漂亮。
但这种想法在每每看到兰华的时候总是能荡然无存,比起这种滑不溜手的老狐狸,还是戴廷看着更顺眼一点。
兰家渐渐淡出朝廷中心的时候,有传言流开,说是盛姿是因为启斐喜欢兰湖而迁怒兰氏,听得她啼笑皆非。
其实盛姿知道,她能做的也没多少。无论怎样的政令,也会有到不了的地方。
甚至她如今所为颇有些以上层运换下层命,以今日命换来日运。
她身处于风浪顶端,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如此,毕竟海浪刮去何处产生什么影响,都是她控制不了的。
但她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试着做下去,先顾心后顾名,不去理会史家刀笔。
盛姿有时候自己也在想,我给百姓谋利益,官宦朝廷骂我,我是忠人奸人?我为贵族谋取利益,百姓骂我,我是忠人奸人?
盛姿想到最后,选择庇护这几十年内的百姓——姑且当做他们人多吧。
她说:“你可以当我是妇人之仁。”
启斐与她并肩而行道:“或者是先圣之心。”
他总是懂她。
盛姿摇摇头:“我不奢望去做颛顼帝喾那样的明君,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启斐安慰道:“他们只是尚不知晓,于此三十年间出生是如何幸事。”
晚上,盛姿在练字的时候,启蛰忽然跑了进来,她手上还拿着一把弓,冬阳在后面给她抱着箭筒。
启蛰凑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