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闯迟疑着说:“我刚刚看见他很难过的样子,都哭了。”
鹤遂听不见她的回答。
霍闯又说:“我记得当初的鹤遂哥哥是那么骄傲冰冷的一个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鹤遂依旧听不见她的回答。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了。
昔日历历在目在脑海里重现。
周念笑得梨涡浅浅,朝他手里塞了一颗带蒂巴的橘子;当他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时,周念在他耳边颤声乞求让他别死。
她说他是一件易碎品,她会挡在他面前,不让肖护父亲伤害他。
她会和他一起擦家门上的油漆,会不顾旁人目光勇敢地走在他的身边。
……
而他都做了什么?
他毁了她。
在他深陷回忆的时候,冉银端着一碗煮得软烂的红枣燕麦来到门口,说:“你能让让吗?”
鹤遂回过神,看见冉银手中的碗,便伸手:“给我。”
冉银微微皱眉:“不用。”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冉银,周身阴冷气场渗人,他平静地低声重复:“给我。”
他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收回。
出于对眼前鹤遂本能的畏惧,冉银犹豫了几秒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碗递给他。
但在完全松手前,冉银不忘说:“你拿给她,她更不会吃。”
鹤遂没有理会。
他接过陶瓷碗,长指握住门把手旋开,推开门往里走。
鹤遂端着碗来到周念的床前。
旁边的霍闯识趣地让到一边。
鹤遂拿起瓷勺,舀了一勺燕麦粥,放在唇边吹了吹。
他俯身弯腰,把勺送到她的嘴边,低低叫她:“念念,张嘴。”
周念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躺着。
氛围冷硬。
霍闯走过来,说:“要不还是给我吧?”
鹤遂也没有任何反应,坚持地弯着腰,伸着手,非要等周念张嘴。
氛围变得更加冷硬。
瓷勺里的燕麦粥一点点冷掉,鹤遂只能把那一勺放回碗里,换了一勺热的,再次送到周念嘴边。
他耐着性子,再次开口:“念念,你张张嘴。”
这一次,周念不仅不肯张嘴,还把脸转到另一边,不肯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回应。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让鹤遂看见她胸口一根一根清晰的骨头,甚至能看清极细微的骨线走势。
她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薄薄皮肤和骨头。
瘦得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
那一根根骨头仿佛在无形中化为长着倒刺的重鞭,接连不停地抽在他身上,抽乱他的呼吸,抽得他痛苦万分,也抽断他的脊骨和双膝。
鹤遂如遭重创般,胸口剧烈地起伏两下后,身体微微一晃,发软的膝盖直陡陡地跪了下去。
砰——
膝骨撞地,发出一声脆闷的响。
端着碗的男人竟然跪在了地上,这举动把霍闯吓了一大跳,他看见鹤遂两只膝盖都跪在地上,肩上如有千斤般塌着,脖子也耷着,头更是深深垂着。
看上去一点都不窝囊,只是很狼狈和阴郁,他像是单独身在一个晦暗图层。
如今声名鼎沸的顶流影帝,此时此刻活像一条丧家之犬,跪在一个骨瘦如柴的姑娘床前。
换谁来看都会觉得震惊和不敢置信。
鹤遂拿着瓷勺的手在颤抖,他再开口时嗓音隙出喑哑:“念念,你张张嘴,好不好?”
周念闭上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吐出一个字:“滚。”
“……”
他紧盯着她嶙峋的胸骨,说:“只要你肯吃,我就滚。”
周念深深吸一口气,平静问:“我吃你就滚是吗?”
男人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自己在撒谎,就算她吃了他也不会离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周念突然坐起来,碰掉男人手里的瓷勺,她没管,而是直接伸手去探碗在哪里。
她的手触碰到男人微凉长指。
惹得她微微激灵一下,迅速挪开手指,改为去端碗。
周念端过碗,不管粥还很烫,张嘴就仰头开始灌。
这一举动激得男人大恼:“周念!”
他很快地站起来,伸手想要从她手里将碗夺下。
也不知道周念在这一瞬间哪里来的力气,她用两只手死死捧住瓷碗,尽可能把嘴长大,让粘稠的粥体一咕噜地滑进嘴里。
她向来很擅长这种事情,不咀嚼,不品尝,只负责让食物进到胃里。
鹤遂握住她一只手腕,怕弄疼她,不敢太用力:“别这样吃,停下来。”
周念只当没听见,持续性地吞咽。
等她愿意松开碗时,鹤遂发现她已经喝完了。
碗里只剩空空。
鹤遂颓然地站着,声息低下去:“念念,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算我求你行不行?”
“我已经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