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缊月白白挨了张婉清一个巴掌,这顿饭不欢而散。
出门随手拦了辆车,司机问她去哪,林缊月没想好,但嘴比脑快,下意识已经报出一串地址。
天色渐晚,路灯还没亮起,林缊月顺蜿蜒向上的小路慢慢走上去,挑了个板凳坐下。
市北高中旁边的公园林木葱郁。因为地势原因,可以俯瞰h市老城夜景,很受学生的欢迎。
那时林缊月也没少来这里消磨时间,远处城市地星火松散地亮起,是她最爱的景色。
她早在六年前的早晨就撞见过张婉清和周放山两人说着黏糊的情话,而那天回忆起来仍然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圣诞晚会后的那天清早,自己帮忙送文件到周氏,被刷上空荡荡的三十五楼顶层,周放山不见踪影。她推了好几个门,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穿出来。
声音调笑,情意绵绵。
林缊月僵硬地走到那扇门前,透过伤口般的缝隙,看见两个相拥的身影。
爸爸口中爱助人为乐的富商,帮助他们一家渡过难关的大善人,她寄人篱下的周叔叔,原来是妈妈的出轨对象。
更要命的是,那天上午,张秀华就正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等待抢救。
张婉清那天本应该在病床前的看护,但她不在。
她在三十五层顶楼和人偷情。
林缊月眺望坡下的夜景。想到这里,多年前强烈的恨意千回百转地又重新找回自己。
如果张婉清当年在外婆的病床前,或许早两分钟抢救,事情就会不一样。
也或许如果有人愿意告诉自己外婆生病的消息,那么最起码可以在去世前见到外婆一面,而不是像作为一个局外人似的,连去世的消息都是最后一个得知。
然后被冠冕堂皇地借口搪塞,说是为了她好,说是害怕影响学业。
再怎么样还是影响到了。错愕最先到来,不真实的像一场噩梦。
噩梦醒了,然后才开始恨,浓烈又连绵的恨意,像涨潮的海水,一浪比一浪凶猛,铺盖住最底下亲人离世悲痛。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都感不到悲伤,七情六欲全都坍缩成恨这一个字,直愣愣的冲向张婉清和周家的每一个人。
但周拓又不一样。林缊月当年自己都说不清对他到底是何种感受,不知道就先放到一边。
她那时就是这么处理的。谁知道放着放着,就忘掉了。
真的是忘得一干二净。
大脑拥有很厉害的保护机制,那些承受不了的伤痛,“唰”一下就能给她抹除,心理学说这是分离性遗忘。但就算如此,即便人体拥有再多的保护机制,也没能让她忘掉那个早晨和张秀华去世的消息。
大概是太痛了。身体反倒要让她记着。而那些澄澈的,五彩斑斓的回忆却被轻而易举的忘掉了。
也可能是少年少女间的情感过于美好,相较之下,破产,转学,又寄人篱下,这场骗局附带一场风花雪月。扣去肮脏的外壳,里面居然真的结了漂亮的果实。
但果实越漂亮,却越显得可笑。
大脑估计是这样想的,所以点击删除的时候没有一丝留恋,好让恨也恨的更加纯粹一点。
但其实恨也会消散。恨周放山,恨张婉清,恨林润刚和周拓,还有周家的每一个人。
到头来却只恨自己。
最后连自己也不恨了。只空有遗憾。
就是这样。
遗憾。长长久久的遗憾。薛定谔的盒子里面那只忽在忽没的猫,强行打开,就会发现里面空白一片。
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白。是一整个图层都消失的虚无。
手机震得她心慌,林缊月掏出想要挂断,看见来电显示,愣了一会儿,僵硬地接起放在耳边。
那人问她:“你在哪?”
只剩耳鸣的听觉终于得以破除。厚实沉稳的嗓音及时将她拉回现实世界里去。
于是小型犬低声咆哮,遛狗夫妇的呵斥、大爷大妈锻炼身体的喘息、还有偷偷幽会情侣的呢喃,通通都窜回耳朵里去。
听筒里的声音跟着一道传来:“我这边快结束了,你还在市中心么,等下顺路接你回家。”
骗子。
他今天明明到郊区办事了,市中心的咖啡店和他根本不顺一点路,六年过去,示好的方式依旧笨拙。
说来也怪,积攒这么久,千回百转重新找上门来的恨意,在接到电话后,像休眠多时,又重新回归喷发边缘的火山口,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突然就熄灭了。
“好啊。”林缊月轻轻应了声,“我在公园,你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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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拓在公园山坡最边上找到林缊月。
她看上去冻坏了,周拓沉脸用手背探温,果然,额头一片冰凉。
“走吧。”周拓带她离开,林缊月反拉他坐下。
“坐会儿再走。”
周拓只好脱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