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润刚暴富那段日子,终日忙于应酬,张婉清则整夜在棋牌室流连忘返。
那时她上初中,放学后就被安排在一家教托班,负责作业和晚餐。
上完教托班回家,屋子经常是漆黑一片,连味道都还是早上出门前那股冷冰冰的空气。
林缊月就背着书包穿过黑暗,熟门熟路地摸回房间,灯光“啪”的亮起,关上门,隔绝屋外黑暗侵袭。
作业已经在教托班完成了,于是有充足的时间再干点其他事。
看点书,练些字,有时候躺在看会儿电视,或是偶尔给外婆打个电话问候。
每当挂完电话,林缊月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间亮着的房屋,从黑暗里升出,在冬天时飘出缕缕炊烟。
当然这些反应都是很下意识的,一直到很久以后林缊月才想知道那些想象对她意味着什么。
于是当六年以后的林缊月再次看到这盏灯和灯屋,一切都似乎有迹可循了。
那盏灯和灯屋,似乎承载着一个少女对于家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想象,也同样承载一个少年笨拙而又温柔的爱意。
圣诞夜前夕那晚被看光的赤裸感又重新回到胸膛。林缊月还停在楼梯中间,身体都有些发抖,眼睛还是不敢往下看。
“转过来。”周拓的声音似乎离她很近,轻柔的,像炊烟一样飘进她的耳朵,“看着我。”他说。
她像被当场捉住的小偷,定了一会儿,好像别无他法似的,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周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年少的林缊月可能不懂,但她现在不可能不明白,六年前他给她送灯屋,是因为什么。
“你记得这是什么,对不对?”周拓还在不依不饶的要答案。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她感到口干舌燥。
“……为什么要替我留着?”
那时匆匆离开,很多东西直接都留在周家,她并没有把灯屋带走。
比起断断续续恢复的记忆,有个东西她现在就确认。就像房间里的大象,她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你觉得呢?”周拓倾身靠近,语气和刚刚比已多出一丝压迫,“圣诞礼物而已,你把它丢在房间不要了,我却还傻傻留着。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六年,周拓这样的锱铢必较的性格,就算那个时候在灯屋里潜伏着少年怀春的某种情感,她不觉得……
眼神挪动,对上那双步步紧逼的双眸,幽深,黑暗。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她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刚刚的话也不过是抛砖引玉。但是真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周拓的大掌抚上脸颊,拇指轻挲着,“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做手工?你不知道么,这盏灯屋一直在岩极大厅展出,修改后我还拿去投奖,就是你这次……”
林缊月突然咬上他的手指,恨恨的,用了十成的力。
闭上眼,像是逼自己似的。这是她不到万不得已,一点也不想去承认的事情。
“你喜欢我,周拓。”她语调轻下去,又升高起来,“你喜欢我,行了么?你以前就喜欢,现在把灯拿回来,就是要提醒我,你还他妈的喜欢我!”
林缊月话闭,像漏了气再而衰叁而竭的气球,安静的瘪下,只剩心脏在胸膛里铿锵有力地跳动。
她静了会儿,等身体恢复平静,又艰难的重新开口。
“所以,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
周拓被咬也不生气,依旧用手轻挲着她的脸颊,脸上是满意的神情。
不逼她承认,死到临头了,她都会露出模凌两可的笑容,然后告诉别人,自己只是她的房东,室友,少年的玩伴。
林缊月性格里有某种很别扭的、拧成一捆麻花似的东西,对情爱是一触及离。
“你说的对,我是喜欢你。”周拓轻笑,像回到多年前那个夜晚,露出一个极其相似的,充满无奈的笑,“这件事这么久了,你才看出来么?”
手上一痛,林缊月又去咬他。
凭什么周拓可以这样坦诚的说出口?
林缊月想再讲点难听的话刺去,但一抬眼,瞥见那双眼里流淌出碎玉般的温柔。
突然喉咙像哽住了般。她伸出手,听见自己的嗓音沙哑。
“……那你还给我。”
“什么?”周拓不懂。
“灯和灯屋。”她垂眼,很想去摩挲他的腰际,但还是控制住自己,“……你保管这么久,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周拓轻笑,转而去牵她的手,“走吧,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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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灯屋罩着里头的灯,光线透过围绕着四扇窗子点出的孔状空隙,透出影影绰绰温暖的橙黄。
她伸手把底下的盖子拿掉,从里面拿出那盏手掌大小的棉花灯。
圣诞夜赤裸的透明感又重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