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严词厉令王书淮续弦。
他是王家嫡长子,王家现任宗主,他的妻子便是宗妇,王家岂可没有宗妇,再者两个孩子也大了,偌大的国公府就靠几位女管事操持着,很不像样。
王书淮沉默地听着,慢慢饮了口茶。
叔伯辈的老人仍在喋喋不休,
“王家宗妇不能空缺,你也一向是个最讲规矩的人,该明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续弦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王书淮听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数字,忽然诡异地笑出了声。
这是自谢云初死后,他脸上第一次有了额外的情绪。
“哈哈哈”
他用力地捂了捂发胀发疼的胸口,手背青筋暴起,双肩剧烈地颤动着,薄薄的皮肉裹着消瘦的颧骨,笑得近乎癫狂。
好一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王书淮廓清环宇,清查人口,推行税政,让国库日渐充盈,国力蒸蒸日上。
全大晋的百姓都受益于他的功勋。
独独他的妻他这辈子最该回馈瞩目深爱的人,却孤零零惨死在恶人荼毒下。
他怎配?
他不配为她的夫。
过去他也曾视宗子责任为生命,也认同宗妇一日不可空缺,可如今想一想,弄一个女人坐在本该她的位置,听着珂姐儿和珝哥儿唤那人为母亲,王书淮隻觉心口涌上一股恶心。
“从今日起,我王书淮卸王家宗子之任,我亦可脱离王家之宗,你们择贤而立,拥长而立皆可”
沿着石径回春景堂,敞厅处人声涌动,他迈了过去。
珂姐儿和珝哥儿也出丧了。
林嬷嬷带着针线房的嬷嬷给两个孩子量体裁衣。
王书淮就站在一旁看着。
林嬷嬷给孩子们量好,来到他跟前请安,瞅了一眼他身上洗白的旧衫,施礼道,
“二爷,要不奴婢也让针线房的嫂子们给您量一量。”
王书淮这四年多穿得都是谢云初在时准备的旧衫,一件新衣都没有。
王书淮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女,模糊的视线被绚烂的日光晃了晃,“不必了。”
珂姐儿十多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一件杏色的襦裙,罩上一件姜黄的披帛,梳着双丫髻,一张粉嫩的脸蛋越看越像谢云初。
她性子越发沉稳,主动帮着林嬷嬷管着家事。
人人道她有谢云初的遗风。
珂姐儿念着风光正好,在敞厅下摆了一张长几,准备笔墨纸砚,想做一幅画。
夏安立在一旁问她要画什么。
珂姐儿望着蹲坐在柱子边看书的弟弟笑了笑道,
“娘亲去世时,珝哥儿还小,我怕他不记得娘亲的样子,我要把娘亲画下来。”
夏安闻言顿时湿了眼眶。
珂姐儿得王书淮亲手教导,又师从女师数年,画工极是出众。
循着记忆裏的模样,行云流水般画下一幅宫廷美人画。
或许是那个模样刻在心裏太久,珂姐儿落笔不作任何停顿,等画完时,连她自个儿看着那幅画都喃喃失神。
就仿佛母亲走入了画裏。
泪花在眼眶涌动,她立即招珝哥儿过来瞧。
珝哥儿望着母亲的样子,出了好一会儿神。
“姐,这幅画赠我可好?”
“那可不行,这幅实在太好,是我一笔写就,我怕是再也画不出第二幅这么好的来,这样,我再画一幅给你,这幅我自个儿留着。”
“不行,我就要这幅。”
珝哥儿头一回蛮横无理地过来抢。
珂姐儿小心翼翼捧着画卷立即往院子裏逃,“不可以,不可以”
珝哥儿追了过去。
银铃般的笑声伴随哭声夹杂而来。
王书淮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待细细甄别,是风拂过他心尖,如同穿过漏风的筛子,发出的飕飕声。
这一夜,他抱着那幅画,彻夜失眠。
桃花谢了春红,时光太匆匆。
一年又一年过去。
王书淮白日处理政务,晚边亲自过问一双儿女功课,数年如一日。
身子照旧是不好,每每到夜裏总要咳醒几次,太医道他沉疴在身,郁结未消,积重难返。
随着年龄增长,他目光越发模糊了。
那幅画他看不清,便放在手裏抚摸。
有的时候看着娇艳的女儿,总以为回到了自己新婚之时,看着那道鲜活明艳的人儿含羞带露朝他走来,唇角会忍不住扬一扬,隻是每每那一抹笑还未及眼底,又被暗黑的光给欺灭,双目如同死寂的潭,黑黢黢的,不见深浅。
有的时候分辨不出白天黑夜,更多的时候记不清年岁。
也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他像个机械的人,来回奔波朝堂与府邸。
不知不觉,珂姐儿及笄了。
自有无数媒人膛破门槛来说亲,王书淮将她叫到跟前,问她愿不愿嫁人。
珂姐儿摇头道,
“我昨日翻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