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这一日谢云初去朱家吃萧幼然孩子的满月酒,便听到萧幼然与她说起世子朱康平。
“你上回整他,可把他整老实了,他死皮赖脸从他亲娘处得了三千两银子,又从外头借了两千两方赎回了信物,这段时日老老实实待在府上,我试探他纳妾的事,他也一口回绝了。”
“初儿,可多谢你啦,我白白得了五千两银子,丈夫也规矩了,说说吧,想我怎么谢你?”
谢云初笑着推她,“把你娘让给我,我便饶了你。”
萧幼然笑,“我娘便是你娘,哪里需要让?哦,对了,江南总督府送来一份重礼,我猜是姨母赠给我的,你说我该怎么回?”
谢云初神色淡淡,“别顾忌我,该怎么回便怎么回,我没有那么小的气量,说心里话,我没有怪她,只是不想与她有瓜葛而已。”
今日是谢云初第一次带着小珂儿出门赴宴,萧幼然和萧夫人均给了见面礼,萧幼然给珂儿挂上一个大大的璎珞项圈,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再绑着两根红绸带,跟个神气的哪咤似的。
接下来谢云初忙着铺面上的事,玲珑绣已步入正轨,专卖局的事也如火如荼,有了银子,田庄改建与江南绸缎庄的进程便加快了,她一面数着进帐,一面盘算出帐,整日忙得不亦乐乎。
王书淮依旧每日早出晚归,有时能在孩子睡前回来哄一哄,有时夜半方归。
他回来用膳,她便吩咐嬷嬷客气招待,他陪孩子玩时,她不是在看帐目便躺着歇息,从未往他身上瞥一眼。
若他主动寻她说话,她又能轻柔柔地笑起来,仿若寻常夫妻那般琴瑟和鸣。
他对她好,她受着,甚至偶尔还能关怀他几句。
如果说先前她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任他如何攻不破,那么如今她就像一块麵团,随他搓圆捏扁。
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王书淮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般无计可施,满满的挫败感如同乌云笼罩他的眉心,修长的身影撑在博古架,望着外头暗沉的天色出神。
三月十五的夜晚,狂风肆意,层层迭迭的乌云垒在上空,银亮的闪电骤然划下一道亮光,照清了书房那一盆绿意盎然的菖蒲,油亮的绿叶被风卷起发出飒飒颤动。
整整一年了,她几乎没有来过书房。
这里一切还是那夜之前的摆设,是她亲手挂上去的画,是她亲自贴上书签的书册,还有她手缝的玲珑百转九扇屏风。
每一物无不是她亲自甄选,而它们的主人却轻轻挥了挥手,不带走半丝留念。
雷电在黑沉沉的夜空突兀地炸开,他一袭雪衫长身玉立,薄薄的眼睑堆着浓郁的青气,如同墨色里一尊冰冷的鬼魅。
凝立片刻,王书淮忽然抬步,转身去了春景堂。
院子里刮起狂风,大雨将至,丫鬟们纷纷奔去各个角落将盆栽抱回廊庑下,墙边的木梯被掀翻在地,砸到了院角的桂花树,扑落一地绿叶。
外头的动静丝毫没惊动熟睡的孩子,屋子里,珂姐儿躺在罗汉床上睡得正香,灯芒下,婴儿般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辨,谢云初坐在一旁轻轻啪打她的背心,跟着昏昏入睡。
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臂,轻轻将她圈住,谢云初转过眸来时,人已被他拦腰抱起。
谢云初登时清醒过来,抬眸对上他的眼,“二爷?”
王书淮低眉凝视她,语气分外柔和,“我书房尚有折子要看,你陪我?”清隽的眉眼被笑意淡去了几分冷色,格外好看。
谢云初心咯噔一跳,看了一眼浓黑的窗外,“天要下雨,我去书房不方便。”见他眼神不知不觉凝起来,她又商量着道,“不若您搬来这里?”
留在这里,继续敷衍他?
这里是她的地盘。
他要带她去书房,让她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陪着他。
趁着天还未下雨,王书淮将谢云初抱入了书房。
人安置在西次间隔扇下的罗汉床上,王书淮先把她放下,又亲自将窗下炕床上的两个素面织锦大引枕拿过来,垫在谢云初腰身下,让她靠着舒服些。
她右手侧还搁着一个圆高几,上头放着一盏透明的琉璃灯,并几册书,王书淮已替她想好,“这是几本江南游记,是在金陵书局给挑来的,书很不错,你瞧瞧。”
又体贴地给她倒好茶水,放了几碟肉脯果子给她裹腹。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书案后,开始忙公务。
谢云初就跟木偶一般被他挪来此处,她干巴巴坐了一会儿,干巴巴看着丈夫鞍前马后安顿她,这哪里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人间谪仙,简直就一掳了压寨夫人进窝的土匪。
王书淮翻开文书,余光瞥见谢云初双目跟铜铃似的瞪着他,他微微勾了唇蘸了蘸墨提笔写批注。
“有什么事随时唤我。”
他这样说。
谢云初两辈子都没像今日这么无语。
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张脸斯文俊逸,眉目依旧好看得如同画染,干得却不是人事。
移目窗牖,风声鹤唳,狂风一阵阵拍打窗棂,未听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