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失笑,做出决定后,神情反而褪去了凝重,她仰身靠在引枕上,缓声道,
“江南那个案子不是闹开了吗,近日有人敲登闻鼓,不管那案子是否衝本宫而来,江南鱼鳞图册一事都该有个决断了。”长公主抚平衣襟前的褶皱,定了主意,“与其让人查到我身上,还不如派个自己人南下,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女官问,“那您打算派谁南下?”
“王书淮。”
长公主一字一句道,“他是真心归顺,还是假意迎合,让他南下,可见分晓。”
“再者,他屡立大功,我和陛下都需给他一个交代,”
“舍他其谁。”
女官笑,“殿下英明,二爷再厉害,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长公主没接这话,反而叹道,“王赫那个老头子真是生了个好孙。”
“煦儿和业儿若是有他一半能耐,我便高枕无忧。”
女官扶着她躺下,“五爷和六爷年纪还小呢,等他们科考入仕,您再提拔提拔,定不输给二爷。”
长公主轻嗤一声,“连你也来哄我。”
谢云初这厢与丈夫回了别苑,冷汵汵盯着王书淮那隻伤手,“二爷可真拚。”
她没料到帮着国公爷避开祸事,反而王书淮受了伤。
王书淮神情倒是轻松,目光炯炯凝视妻子,“夫人,这一回多亏了你。”
谢云初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这青云梯又上了一大步,原想讽刺他几句,念着他这般拚,终究闭了嘴,“早些歇着吧。”
谢云初先洗,出浴室时,见那高大的男人为难地站在屏风处,四目相接,谢云初目光又挪至他伤处,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前世她想帮,他不许,这辈子,做梦。
“二爷唤明贵伺候吧。”谢云初施施然进了内室。
王书淮最后怎么洗的,谢云初不知道,等他出来,谢云初已安然入睡。
出了这么大事,皇帝也没心情避暑,次日摆驾回宫,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北镇抚司的衙门审问,
回到王府,王书淮照旧去了书房,谢云初也匆忙赶回春景堂抱女儿,夫妻俩在石径分道扬镳。
连着几日,王书淮都在府上养伤,谢云初也不曾去书房探望,国公府危机解除,她和王书淮又该回到各自的轨道,随着王书淮这次救驾,她在王家地位水涨船高,连着姜氏对她都客客气气,她乐得过轻松惬意的日子。
倒是王书淮独自一人躺在书房内室,看着浩瀚的月色洒遍空落的书房,心底起了异样,这才几日光景,他竟然不适应与她分床。
六月十五,正是三伏天,王府世家豪门,乐善好施,在这一日便广开门堂,舍药膳,药饵之物于平民百姓,王国公府声望隆重,百姓取药饵者络绎不绝。
天热,丫鬟小厮又在侧门和后门设凉棚,备一些凉粉凉茶一类。
珂姐儿爱热闹,谢云初便吩咐乳娘抱着她在凉棚玩耍,小丫头额尖点了一抹朱砂,浓眉大眼,跟年画里的福娃似的,好奇地看着人来人往,百姓路过,均夸她是善财童子,一脸福气相,秋绥听着高兴,又额外抓了一些瓜果给那些老妪们。
不一会日头大了,秋绥与乳娘带着孩子回春景堂,冬宁坐在廊庑下给珂姐儿编了个八角灯笼,谢云初画了一幅绢面画,主仆二人剪裁好给糊在那灯笼上,随后又用滑溜溜的玉柄子套在那竹篾上,给珂姐儿拧着玩。
小丫头力气大,坐在秋绥怀里,拧着那灯笼使劲抖,底下的花穗被抖得上下晃,惹得珂姐儿咯咯大笑。
秋绥笑,“等夜里抓一些萤火虫搁在里面,便是一盏萤火灯了。”
大家都说好。
林嬷嬷见丫鬟们在陪着姐儿玩,进来探头瞥了一眼谢云初,年轻貌美的少奶奶正坐在窗下的炕床上打络子,炕床后挂着一幅岁寒三友图,正是谢云初亲笔,妍丽秀致如同她这个人,林嬷嬷悄悄进来,笑眯眯望着她,
“我的好姑娘,今夜十五,是不是得预备着些。”
谢云初一怔,旋即面上躁红,“嬷嬷,二爷受了伤呢,您也不必急成这样吧。”
林嬷嬷快一肚子苦水,“我的祖宗诶,您不在这段时日,那太太遣人唤奴婢抱着姐儿去上房玩,那四少奶奶不是正怀着吗,婆媳俩话里话外便是在催咱们房里,您不为自个儿着想,也为嬷嬷着想些吧,嬷嬷带大您,一辈子的指望都在您身上,您就上些心,让我安生安生吧。”
谢云初最受不得林嬷嬷说这些话,她自小没娘,可不是林嬷嬷一手带大的嘛,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计下了床来,拉着林嬷嬷宽慰,“好啦好啦,只是今日不同以往,他伤着呢,指不定不高兴来,您且别急,左不过等他好了,补一日也成。”
林嬷嬷却知道这不过是宽慰她的话,这数月她冷眼瞧着,姑娘对姑爷歇了心思,甚至对孩子也是无可无不可,初一十五多一日不成,若是少一日却是无碍的,林嬷嬷也是苦口婆心,想着从谢云初这无计可施,还不如去瞅瞅姑爷。
当下定了主意,也不催谢云初,“成,您忙吧,老奴去灶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