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潼关前我就已经知道老师的骸骨埋在郊外施家陵园,同时也收到了北秦王秘密抵达军献城的消息。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为老师的骸骨入城,他们以亡者之骨相诱围诛我,我为何不能将计就计潜回军献城?”韩烨缓缓开口,算是回答帝梓元的疑惑,“北秦王的吃食有侍卫试毒,但他每日饮的一品茶是连澜清亲自从君子楼带回,所以从无戒心。”
“你在茶叶里动了手脚?这不可能。”帝梓元皱眉。君子楼的一品茶茶叶从建楼起就分了等级置于大堂中随宾客自选,每日买茶的客人川流不息,韩烨又如何猜出连澜清会选中哪一盒?他总不能在所有茶叶中全下毒吧?
“茶无毒,但一品茶是热物,只要每日配上雪莲和鲟鱼相食,十五日后周身运功大穴就会被封,只要动用内力,体内沉毒就会发作,发作后三日内无法运功。”
莫天想到这半月厨房日日送来的鲟鱼和雪莲,神情更冷。原以为施府被守得铁桶一般,想不到竟有如此多的漏洞,看来他不止小看了帝梓元,更小看了这个大靖太子的能耐。
“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实话?”
“你不会答应。”韩烨墨黑的眸子里微弱的情绪一闪而逝,他避过帝梓元质问的视线,带着冰冷的目光朝莫天看去,“梓元,我太了解你了,如果知道我的目的,你一定会阻止我来军献城。”
帝梓元循着韩烨的目光落在莫天身上,“你是为了北秦王而来?”
韩烨真正的目的不止出乎帝梓元意外,就连莫天也颇为诧异。
北秦王干系三国兵戈之乱,以如今的局势,他就算自绝在军献城里,也不会甘心被带回大靖做俘虏。
一个被俘虏的帝王,日后断无资格再回北秦登上皇位。况且以北秦国内错综复杂的朝堂势力和彪悍的国风,恐怕莫天还没回北秦,江山就已易主。
“施府外屯兵数万,你如何把他带出去?就算能带他回去,北秦也未必会退兵投降?”
“谁说我要带他回大靖,一个死人,何必值得我费心。”
这话一出,帝梓元神情猛地沉下来,“韩烨,你在说什么混帐话,你知不知道莫天如果死在军献城会有什么后果!”
“梓元,时不我待,如果不能尽快夺回军献城和云景城,三个月后这场战争只能以议和收场,我们在西北浴血一年,死了多少将士……”韩烨说着抽出腰中的匕首朝莫天看去,神色冰冷。
帝梓元拦住他,抓住他的袖摆一角,“那也不行,你别忘了军献城内除了北秦铁骑,还有数万手无寸铁的大靖百姓,北秦王如果死在军献城……”无异于让这些无辜的百姓一起陪葬!
“梓元,我不能让安宁死不瞑目!”韩烨猛地打断帝梓元,声音莫名冷沉,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让这场让安宁连命都丢了的战争隻落个议和的下场!”
帝梓元神情一怔,眼底浮过一抹悲恸,拉住韩烨的手不自觉松了松。韩烨寻住这个契机,匕首出鞘,猛地朝莫天攻去。
莫天不自觉朝后一躲,瞳中只剩那飞快袭来的匕首银光。
“砰”的一声响,匕首插入额头的一瞬,雪白的瓷杯带着凌厉的内劲打断了匕首的攻势,只在莫天额头留下一道伤痕。
房间内死一样的沉默,鲜血循着额角溅落在地,韩烨看着挡在莫天面前的帝梓元,眉角带怒。
“我们的将士在西北浴血一年,为的是这块国土上的百姓,安宁战死在青南城,为的也是她的子民,如今你为了一场战争的胜负置满城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就算安宁地下有知也不会安息!”
帝梓元冷冷开口,迎上韩烨的目光,眼底袭上一抹极浅的淡漠,“韩烨,你要莫天的命不是为了安宁,你只是要一场属于韩家人获胜的战争,不要拿安宁来敷衍我。就连我来军献城,也在你意料之中,如你不陷入绝境,我亦不会入城,军献城内帝家积蓄数年的暗力又怎会倾巢而起,为你诛杀莫天逃离军献城扫清道路?此一战后,帝家在西北再无力可藏。”
她身后立着的莫天看见帝梓元藏在背后用力掷出杯盏的手微微颤抖,眼眸一深,望向帝梓元的神色带上了复杂之意。
如此聪明果断的女子,偏偏是大靖的靖安侯君,太可惜了。
帝梓元低叹一口气,看向沉默不语的韩烨,“好一个算无遗漏,不愧是嘉宁帝的儿子。”她低低咳嗽一声,脸上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晕红,“韩烨,西北之战,是我输了。”
无论最后战局如何收场,君家和帝家的关系以及实力都无法再隐藏。本以为是生死相托的并肩而战,她为三国之战倾尽了全力,却在这场韩帝两家的博弈里满盘皆输。
铭西说得对,她和韩烨从十一年前开始就是死局,早已无法可解。
她和韩烨的情谊终究赢不过天下江山和至尊帝位。
是她心存希望,与人无尤。
帝梓元眼中的淡漠伤感似是触动了韩烨,他薄唇紧抿,一句辩驳都没有。
面对事实,他亦无话可说。
恰在此时,无数道刺耳的惊雷声在府外同时响起,响声划破天际,整座城池都似被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