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闭眼。也许,我真的太寂寞了吧。书本翻页声很轻,轻到有一点助眠,陈诗每个动作都很小心,生怕吵醒南舟。南舟呼吸声越来越均匀,陈诗扭头看了看她,起身走过去。陈诗弯腰,给南舟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掖被角时,她看见南舟的手非常用力地攥住床单,再往上看,南舟脸上出汗了。是做噩梦了吗?陈诗握住南舟的手,想安抚安抚她。南舟仿佛找到安慰,从紧攥床单变为紧攥陈诗的手。很用力很用力。陈诗有点无法承受这种力度,但她没有挣脱,她任由南舟将梦中的恐惧全部发泄到她手上。即使很疼,陈诗还是用言语安慰说:“姑姑,别怕,只是梦,别怕。”效果不大。南舟的汗越流越多。陈诗有点担心,用另一只手去摸南舟额头。糟糕,怎么这么烫。陈诗想去拿退热贴,但南舟紧握她的手,她根本就抽不开。陈诗只能干着急。万一烧糊涂了怎么办?陈诗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南舟叫醒,让她吃了药再继续睡。“姑姑,醒醒,快醒醒……”这声音由远及近,终于被南舟听清,不过,南舟有点醒不过来,她正被海浪包围,拼命向上游,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爱的人,还是放开了她的手。“不!不要!”南舟猛地坐起来,目光无神,显然还没有完全苏醒,她低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陈诗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顺着南舟的话往下说:“不离开你,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这话像解药一样,将南舟从噩梦中拯救出来。南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也没有看清眼前人究竟是谁,她只是觉得很寂寞,迫切需要一个拥抱,身体往前倾,她失控地钻进陈诗怀里,紧紧抱住陈诗。南舟的身体很软,像柔软的云朵,你可以把她抱成任何形状,但你不舍得把她抱成任何形状,你怕弄疼她,于是,她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陈诗一动不动,没有推开,没有回抱。这个拥抱很长很长,长到陈诗经历完一场心理斗争还是没有结束。明明发烧的不是陈诗,陈诗却感觉浑身滚烫,不是身体热,而是心热。整个人都在灼烧。不,是被南舟禁锢的那部分在灼烧,火烧得太旺,把陈诗的心烧出一个缺口,从此,这个缺口永远为南舟保留。不知过去多久,南舟似乎抱着她睡着了。陈诗怕南舟睡不舒服,想让她躺下来,她把手放在南舟后脑,慢慢地扶着南舟往床上躺。大概是失去那个拥抱让南舟没有安全感了,仰躺到床那一瞬,她毫无征兆地拽住陈诗胳膊,使劲向下一拉。
陈诗身体失去重心,哎呦一声,脑袋直直地往南舟胸口撞去。不,不能。如果撞上去,姑姑一定会很疼。陈诗紧咬牙,将要撞向南舟胸口,竭尽全力用手撑住床,把这场意外终止了。“好险啊。”陈诗舒口气。意外总是一个接一个。陈诗打算缓两秒再起身,南舟抬起另一只手,把陈诗按进怀里。突然跌进软云里,陈诗从脸红到耳,无措到双眼乱颤,奋力调整呼吸,支支吾吾出一声:“姑姑。”这轻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并没有将南舟唤醒,南舟反而把她越抱越紧。陈诗不再挣扎,其实心深处本来也不想挣扎,她只是不能给自己找一个完美理由。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南舟脸上表情越来越痛苦,陈诗立刻把那奇怪想法甩掉。南舟再次做噩梦了,抱着陈诗的手也松开了。陈诗没理由再赖在这个拥抱里,她不舍地直起身,看见她脱离怀抱的瞬间,南舟皱眉了。陈诗心头一堵。抬手准备抚平南舟眉心的皱,却在将要碰到她眉心时,眼神一闪,停了手。南舟脸色苍白,每次呼吸都十分困难,困难到这一口气呼出去,很怕下一口气会跟不上来。“姑姑,你醒醒。”陈诗还从来没见过谁发烧烧得这么厉害。“卧槽,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啊。”陈诗已经研究要打120了。南舟突然睁开眼,梦魇结束,没有彻底清醒,她对着天花板说:“为什么要骗我?”陈诗以为南舟是在说她不专心看书,有点心虚,起身说:“姑姑,我去给你拿药。”南舟眼神空洞得没有边际,丢了魂一样地看向陈诗。陈诗挪不动步子了,忘了喘气,她一动不动地与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南舟一起定格在这一秒。她们共享同一片空气。她们在对方眼里。南舟重复一遍那句话:“为什么要骗我?”她的眼睛湿湿的,陈诗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能甩出一串眼泪,那样漂亮的眼睛,流泪会让人心疼。陈诗不想看南舟流泪。陈诗抿抿唇,出去拿药了。走出房间,她没忍住回头,看见南舟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心尖一酸,不争气地很想哭,她忍住了,再回来,她带了一杯水和几片药。